自从1978年实行改革开放政策以来，我国经历了几次大的物价波动，在较长时期内曾为通货膨胀所困，但最近几年，又出现通货紧缩现象，在经济继续保持较高增长的同时，物价开始出现负增长，这无疑是新形势下出现的新问题，直接关系到我国今后的经济发展。因此，有必要对物价波动走势进行全面深入分析，以帮助我们更好地了解我国经济发展现状和未来趋势。

一、对改革开放以来中物价波动的简要回顾

对于物价波动周期的划分，我国一般以零售商品价格指数为分析指标，从一个低谷到另一个低谷为一次物价波动周期。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物价共有四次大的波动。

第一次物价波动周期为1979-1983年。周期5年，年均涨幅为2.75%，峰值在1980年，为6%；谷底在1983年，为1.5%，落差为4.5%。这是1963年以来第一次比较大的物价波动，这一时期GDP年均增长8.1%，最高是1983年，为10.9%；最低是1981年的5.2%。经济运行最显著特征是“中增长、低通胀”。物价波动的主要原因是价格改革和财政赤字。

第二次物价波动周期为1984-1986年。周期3年，年均涨幅为5.8%，峰值在1985年，为8.8%；谷底在1984年，为2.8%，落差为6%。这一时期GDP年均增长12.5%，最高是1984年，为15.2%；最低是1986年的8.8%。是改革以来增长速度最高的年份，而且连续两年超过10%。与上一周期随着价格指数的回落，经济稳步增长完全不同的是，伴随着这一物价波动周期的是经济增长的逐年下降。经济运行最显著特征是“高增长、中通胀”。物价波动的主要原因是信贷、投资、消费全面膨胀。

第三次物价波动周期为1987-1990年。周期4年，年均涨幅为11.2%，峰值在1988年，为18.5%；谷底在1990年，为2.1%，落差为16.4%。是前三次物价波动中波动幅度最大、最剧烈的一次。这一时期GDP年均增长7.6%，最高是1987年，为11.6%；最低是1990年的3.8%，峰谷落差为7.8个百分点。这一时期是改革以来第一次物价上涨率超过经济增长率，也是第一次超过两位数，物价平均涨幅超过GDP平均涨幅3.6个百分点。经济运行最显著特征是“中增长、高通胀”。物价波动的主要原因是需求膨胀、结构失衡。这是一次大起大落的“硬着陆”。

第四次物价波动周期为1991-1999年。此次波动周期已有9年，预计2000年物价将适度回升，进入下一个波动周期。此次波动周期是改革以来最长的一个周期，从1991-1999年商品零售物价指数年均涨幅为6.6%。峰值在1994年，为21.7%，连续三年超过经济增长率，较前三次通货膨胀中最高的物价上涨率18.5%还高出3.2个百分点，也是1951年以来涨幅最高的一次。谷底在1999年，为-3.0%，连续两年负增长，这也是改革以来首次出现负增长。

这一时期GDP年增长峰值在1992年，为14.2%；谷底在1999年，为7.1%，落差为7.1个百分点。年均增长10.4%，1992-1995年连续四年在10%以上。自1993年下半年开始实施以治理通货膨胀为首要任务的宏观调控，经济增长逐步回落，1996年实现了“软着陆”，标志是通货膨胀得到有效治理，物价涨幅回落到6.1%，但经济增长速度仍然达到9.6%，1997年“软着陆”得到进一步巩固。本来，从1998年开始，可以进入下一个经济增长周期，但是，由于外受亚洲金融危机的冲击，内受经济结构调整滞后、国企改革推进缓慢、买方市场逐步形成等等因素影响，开始出现通货紧缩，物价出现连续负增长，在国家及时实施的积极财政政策、扩大内需的支持下，经济保持了高速增长，1998-1999年也都实现了8%和7%的预定目标。

二、最近一次物价波动的特点和原因分析

与前三次物价波动比较，最近一次即第四次物价波动是由“高增长、高通胀”逐步转向“高增长、低通胀”，最后出现“通货紧缩下的高增长”，也是中国宏观调控最成功的一次。

（一）这一时期物价波动的特点

此次物价波动与前三次相比，持续时间最长，落差最大。从1993年3月份物价涨幅爬升至两位数起，到1995年10月，物价涨幅在两位数的月份长达32个月，比前三次通货膨胀持续时间都长，这是中国改革开放以来所没有的，也是建国以来所没有的。而另一方面，自从1997年10月第一次出现物价负增长起，到1999年底，累计有27个月物价连续负增长，开始出现通货紧缩，这也是历次物价波动所不曾有过的。

这一次物价波动大体上经历了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1991-1992年的矛盾积聚阶段。1991年经济开始全面回升，1992年是改革以来继1985年之后的第二个增长高峰年，当年信贷和货币扩张在继1989年第四季度以来持续扩张39个月之后又进一步加快，M0、M1和M2增长分别达到36.5%、35.5%和31.3%；固定资产投资增长44.4%。虽然，当年物价涨幅仅为5.4%，但经济增长中的矛盾和潜在的通货膨胀压力却正在积聚。

第二阶段是1993-1994年的释放发展阶段。从1993年3月开始，物价涨幅即爬升至两位数（当月为10.3%）以后就一直在两位数上攀升，当年12月高达17.6%，全年平均为13.2%。这是第一阶段通货膨胀压力逐步释放和经济扩张的必然结果。1994年的物价涨幅继续上行，于当年2月达到20%以上，到1994年10月达到这一时期的高峰即25%的涨幅。直到1995年11月才降为1位数。

第三阶段是1995-1997年的逐步收缩阶段。这一阶段，价格涨幅逐月回落，到1995年12月回落到8.3%，比上年同期回落14.9个百分点，全年平均为14.8%。当年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确定继续实行抑制通货膨胀的宏观经济政策，这一政策效果比较显著，1996年物价指数回落到6.1%，是1993年后通货膨胀率首次低于经济增长率的一年，实现了预定的物价控制目标。这主要得益于当年政府实施的一系列总量控制措施，也是实施宏观调控三年多以来所取得的成果的集中反映。1997年进一步巩固“软着陆”成果，物价指数进一步回落到0.8%，实现了“高增长、低通胀”。

第四阶段是1998-1999年的通货趋于紧缩阶段。从1997年10月开始，物价出现负增长，此间虽有小幅波动，但一直在负位上波动，1998年全年平均为-2.6%，1999年进一步下降，全年平均下降3%。出现了“通货紧缩下的高增长”。

（二）对这一次物价波动的成因分析

这一次物价波动之所以出现比前三次更为严重的通货膨胀，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

1.需求拉动。主要是投资需求超常规增长，1991年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达到近24%，接着两年连续攀升，1992年达到44.4%，1993年更达到创纪录的61.8%，1994年虽在国家宏观调控下有所收缩，但仍然达到30.4%。这四年年均增长40.2%，比1981年以来的年平均增长速度21.1%高19个百分点。投资需求膨胀带动投资品价格大幅上涨，实际上本次通货膨胀就是以投资品价格上涨打头，引起消费品价格缓慢上升，当前期价格高涨的投资品经过一段时滞逐步转化为消费品的成本时，消费品价格上涨势头凶猛。

2.货币扩张。笔者曾经做过研究，在中国实现“高增长、低通胀”是可能的，在其他因素相对稳定的情况下，要实现经济增长达到8%左右，通货膨胀率低于6%，货币供应量M0、M1、和M2应控制在15%-20%左右。而我国在1991-1994年，M0年平均增长29.1%，1992、1993年达到35%以上；M1年平均增长31.3%，1993年达到改革开放以来的最高点38.8%；M2年平均增长32.4%，连续三年超过30%。1991-1994年我国GDP年均增长12.4%，年货币增长速度超过了年经济增长速度达16个百分点以上，这是引发本次通货膨胀的重要原因。

3.成本推动。一方面，我国职工的工资只升不降，部门间劳动生产率不同，但工资却倾向一致。劳动生产率低效率部门与高效率部门的工资收入攀比，出现了不少一面亏损一面又提高工资收入的国有企业。据银行统计，1992年工资性现金支出增长25.3%，1993年又增长30.3%，1994年增长40.1%，都大大超过了同期劳动生产率的增长。另一方面，价格改革措施的出台，主要是农产品收购价格的提高，引起价格总水平的上升，特别是1994年，农产品收购价格上调39.9%，这是改革开放以来所没有过的，食品类价格的大幅上升直接引起零售价格指数的大幅上升。

针对经济过热和严重的通货膨胀，从1993年年中开始政府加强了对经济的宏观调控，主要是压缩投资、紧缩银根，到1996-1997年经济成功实现了“软着陆”。在此之后，经济没有再次起飞，物价没有进入下一期波动，反而出现了通货紧缩，主要原因有：

1.供给过剩。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国民经济持续快速稳定发展，供给能力明显增强，商品供应短缺状况得到根本扭转，实现了卖方市场向买方市场的根本性转变。据统计，目前我国国内市场供求基本平衡或供过于求的商品几乎达100%。工业生产持续保持较快增长，多数产品销售清淡，库存积压较大，市场价格下降，工业品出厂价格继1997年下降0.3%，1998年下降4.1%，1999年虽然下降幅度有所缩小，但仍下降2.4%。近几年，农业连年丰收，特别是粮食获得好收成，油、畜、渔业等供应十分充裕，农产品供过于求，收购和零售价格稳中有降，1997年农产品收购价格下降4.5%，1998年下降8%，1999年下降达12.2%。

2.需求相对不足。1998年以来，受经济运行惯性作用、居民消费信心不足和周边经济环境进一步恶化等因素影响。三大需求均表现出乏力态势。从投资需求看，1998年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增长14.1%，1999年只有5.2%，比1980年以来的增长最高年份1993年低56个百分点，比1980年以来的平均增长率低16个百分点。即便如此，由于基础产业和基础设施投资比重较大，对消费需求推动有一个较长的时滞性，短时期内难以拉动市场价格的回升。从消费需求来看，由于居民收入预期下降和消费支出预期增长并存，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即期消费的实现。近年来城乡居民特别是农村居民收入增长减缓，1998年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名义上只增长3.4%（考虑到价格下降因素，实际增长4.4%），1999年增幅下降为2.2%（实际增长3.8%）。而同时，由于住房、养老、医疗等制度改革的推进，消费支出预期增长，居民谨慎消费，倾向储蓄。全年全社会商品零售总额已经连续两年增长在6.8%左右，即期消费明显不足。从出口需求来看，由于亚洲金融危机影响和国际经济环境恶化，出口需求的拉动作用受到减弱，1998年海关出口商品总额只增长0.53%，这是1981年以来除1983年下降0.4%外出口增长最低的年份，1999年虽回复到6.1%，仍然比1981年以来的平均水平低7.6个百分点。

3.进口商品价格下降。最近几年，由于受世界性的通货紧缩和亚洲金融危机等因素影响，国际市场商品价格持续走低。据海关统计，1993年以来，除1995年全国进口商品价格上涨2%外，其他各年均下降超过4%，1996年下降达19.6%，1999年也下降6.5%。加之，近年来我国加入WTO的步伐加快，进口商品关税大幅度下调，致使进口商品价格不断下调，这就迫使国内部分商品价格一降再降，以适应愈来愈激烈的市场竞争。

三、近期物价走势展望

通过对我国改革开放以来历次物价波动和经济波动的关系研究发现，两个波动周期几乎趋向完全一致。往往是经济增长一回升，物价就跟着回升，而且滞后一年回升幅度更大。对我国未来物价走势的预测，就是基于对我国未来经济运行走势判断基础上的。2000年我国经济可望走出谷底，物价也可望缓慢回升，2001年物价涨幅有可能恢复正增长。

1.预计2000年我国固定资产投资、消费、出口三大需求的增长速度将超过1999年，总供给大于总需求的矛盾有望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物价进一步下滑的势头将得到抑制，并且可能发生变化的居民预期也会促进物价的缓慢回升。

1999年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增长5.2%，增幅比1998年下降8.7个百分点，主要原因是地方配套资金增长缓慢和利用外商直接投资的大幅下降。2000年我国财政政策扩大内需的力度将大于1999年，将在10个领域里加大对外资的开放力度，同时在政策上扩大对外商投资的优势程度，从而有利于2000年全国固定资产投资增长的加快。

1999年下半年以来，我国外贸出口增长逐月加快，全年增长6.1%，高于1998年的0.5%，外贸出口已经彻底摆脱了亚洲金融危机后的低迷局面，2000年增长速度将进一步加快，预计增长将超过10%。

2000年国家将进一步调整居民收入政策，居民收入特别是城镇居民收入仍将保持大幅度的增长，国内消费需求也将出现缓慢的回升态势。

2.预计农产品价格将保持平稳，对物价总水平将起到稳定的作用。2000年农业主要产品如粮食、棉花、水果、水产品等产量将相对处于稳定状态，其产量规模一般将稳定在1999年的水平或略有上升。鉴于农业主要产品如粮食、棉花等均处于供过于求的状态，因此如果不出现特殊情况，这种供大于求的状况在2000年不会发生根本性变化。鉴于1999年粮棉收购价格已经出现了较大幅度的下降，其市场价格也处于近两年的最低点，因此粮棉价格进一步下降的可能性也不大，加之农业生产结构调整力度的加大，粮、棉种植总量及结构的改善，农业产品中供大于求的大路产品将相对减少，而适销对路的农产品将相应增加，缓解农产品总量供大于求的矛盾，从而将保持2000年农产品价格的相对稳定。

3.工业消费品价格基本平稳，我国目前工业消费品市场处于供大于求的状态。据国内贸易部的统计资料，我国工业消费品中供大于求的商品占90%以上，供求平衡的商品不到10%，而供不应求的商品在市场上几乎找不到。在目前我国大多数工业消费品的生产能力大于需求、短期内消费需求不会出现超常增长的情况下，工业消费品这种供大于求的局面近期难以改变。因此，2000年我国还不存在推动工业消费品价格上升的重要因素。但由于目前工业消费品价格已经连续2年多处于下降状态，其绝对价格处于较低水平，因此工业消费品价格进一步大幅度下降的可能性也不大，总体上将呈现平稳运行的趋势。

2000年物价将在1999年下降的基础上回升，但由于我国国内市场总体上仍呈供大于求的市场关系，2000年物价即使有所回升，其幅度也有限。这主要是因为2000年农村居民收入难以有明显的增长，农村居民消费增长的动力不足；城镇居民的收入预期及支出预期没有明显的改善；企业的投资信心尚未建立，民间投资尚未启动；供大于求的市场关系将制约物价的大幅度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