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0-05-03 作者:本刊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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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记者:“知识经济”正在成为当前人民生活中的一个热门话题,科界、经济界更是大声疾呼,迎接知识经济时代的到来。您作为中国“科学、技术与经济”研究学者,对知识经济早有研究,请您首先谈谈什么是知识经济?什么是知识经济时代?
袁正光:“知识经济”是人类的知识,特别是科学技术方面的知识,积累到一定程度,并在经济发展中的作用增加到一定时代的历史产物。
“知识经济”是“以知识为基础的经济”的简称。这个术语源于对知识和技术在经济增长中作用的充分理解,很好地把科学、技术和经济紧密地联系起来。
传统的经济增长理论的核心是生产函数。这个理论指出,经济的增长取决于资本和劳动力增加(投入)的数量,而且,①投入的要素是相互依赖的,按规模成比例的增加;②任何一方单方面的增长都会使收益递减,这就是著名的收益递减规律。
长期以来资本主义经济正是按这个规律运行的。直到20世纪30年代,还出现了全球性的经济危机。可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却出现了长期持续增长的趋势。1948—1984年美国劳动生产率平均年增长2.5%,经济学家称之为“神奇的持续增长”。进一步的分析发现,这一时期的增长,竟比资本和劳动力投入所应该引起的...
记者:“知识经济”正在成为当前人民生活中的一个热门话题,科界、经济界更是大声疾呼,迎接知识经济时代的到来。您作为中国“科学、技术与经济”研究学者,对知识经济早有研究,请您首先谈谈什么是知识经济?什么是知识经济时代?
袁正光:“知识经济”是人类的知识,特别是科学技术方面的知识,积累到一定程度,并在经济发展中的作用增加到一定时代的历史产物。
“知识经济”是“以知识为基础的经济”的简称。这个术语源于对知识和技术在经济增长中作用的充分理解,很好地把科学、技术和经济紧密地联系起来。
传统的经济增长理论的核心是生产函数。这个理论指出,经济的增长取决于资本和劳动力增加(投入)的数量,而且,①投入的要素是相互依赖的,按规模成比例的增加;②任何一方单方面的增长都会使收益递减,这就是著名的收益递减规律。
长期以来资本主义经济正是按这个规律运行的。直到20世纪30年代,还出现了全球性的经济危机。可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却出现了长期持续增长的趋势。1948—1984年美国劳动生产率平均年增长2.5%,经济学家称之为“神奇的持续增长”。进一步的分析发现,这一时期的增长,竟比资本和劳动力投入所应该引起的增长大得多,多了多少呢?计算的结果是66%!那么,多增长的66%从何而来?研究表明额外增长的66%,来自知识,特别是科学技术和教育!
无独有偶,日本学者对1952—1961年的经济增长进行类似的核算,同样发现,技术在经济增长中的贡献占66.6%。
也就是说科学技术,在经济增长中的作用已大大超过资本和劳力,达到惊人的三分之二。
当一门科学或一种理论既不能解释现实,也不能预测未来的时候,这就表明:事实已经发生变化,理论出现危机,并预示着新的科学或新的理论即将诞生。
应该说,对知识经济时代的来临,有两位大师最具先见之明。一位是未来学大师阿尔温·托夫勒;一位是管理大师比得·F·德鲁克。
1980年,托夫勒在他著名的《第三次浪潮》一书中,就已经明确地提出,人类经历了农业化浪潮,工业化浪潮,第三次浪潮—信息化浪潮—即将到来。科学地预测了信息革命将给人类社会带来一场新的巨变。10年后的1990年,又在他另一本名著《权力的转移》中,更鲜明地提出,随着信息革命的发展,知识的权力正在代替财富的权力成为主宰世界的力量。并明确提出“知识经济”这个概念。1995年,在他的新作《创造一个新的文明》中,一开始就提到:“人类正面临巨大的飞跃。它正面临有史以来最深刻的社会巨变和创造性的重建。虽然我们还没有清楚的认识它,但我们正从头开始建立一个崭新的文明。这就是第三次浪潮的含义。”“现在正在发生的一切无疑是一场全球性的革命,一场巨大的飞跃。”“道路和高速公路”是“第二次浪潮的基础设施的组成部分;数字网络则是第三次浪潮基础设施的心脏。”再次强调第三次浪潮给人类带来的巨大变化——创造一个新的文明。
90年代初,世界管理大师彼得·F·德鲁克在他的新作《后资本主义社会》一书中提出,我们正进入知识社会。他认为,知识社会是一个以知识为核心的社会,“智力资本”已成为企业最重要的资源,有教育的人成为社会的主流。
1993年5月他又提出:“知识的生产率将日益成为一个国家、一个行业、一家公司竞争的决定因素。”他说,泰勒时代10名工人中有9名干体力活,即9/10,到50年代仍占多数;90年代占1/5;到2010年只占1/10。于是提高体力劳动者的生产率再也不能自行创造财富了,今后重要的是非体力劳动者的生产率,即知识的生产率以及使知识转化为生产率。因此,就知识而言,任何国家都不具有任何“自然的”优势或劣势,如果说有的话,那就是教育、素质、机制、管理。
当然,把知识纳入经济学的计算之中,至今仍然是一个难题。所以,他呼吁知识经济学的亚当·斯密的诞生。尽管知识经济的理论还在探索之中,但是知识经济时代确确实实已经到来。正如种植和养殖技术革命推动人类进入农业经济时代,蒸汽机和电气技术革命推动人类进入工业经济时代,信息技术革命推动人类进入知识经济时代。
1997年初,世界经合组织(OECD)发出的一份年度报告(题目就是“以知识为基础的经济”)指出,“以知识为基础的经济”这个术语来自于对知识和技术在经济增长中作用的充分了解。体现于人力资本和技术中的知识是经济发展的核心。据估计,知识经济在世界经合组织的主要成员国中,已占其国内生产总值(GDP)的50%以上。经合组织国家投入研究的经费占国内生产总值的2.3%,教育经费占政府支出的12%,职业培训方面的投入,德国和奥地利等国占GDP的2.5%,这些国家有学徒职业培训系统。
人类经历了5000多年的农业经济,又经历了大约300年的工业经济,现在正进入一个崭新的经济时代——知识经济时代。
本世纪20、30年代,当时的经济巨子莫过于石油大王、钢铁大王、汽车大王等等。这是工业经济的典型代表。虽然也离不开知识,但毕尽是以原材料、能源等物质为基础。现代的经济巨子,最典型的莫过于世界首富比尔·盖茨,1997年拥有386.6亿美元的净资产。而他的产品,无论是过去的“DOS系统”,还是后来的“视窗95”或者“办公软件97版”,就是一张软盘或光盘。一张光盘,用聚碳酸酯做成,物质成本是多少?大约3元人民币。可是一张“办公室97”光盘,价值多少?8000多元人民币!3∶8000,是什么值钱?知识!
微软公司,有形规模较小,原材料和库存较少,资产却达到2000亿美元。而全球最大的公司,美国通用汽车公司,拥有全球性的设施,库存量居世界之首,资产仅值400亿美元。那么,微软的主要资产是什么呢?是数千员工的大脑,数千员工大脑中的知识!
1997年美国技术行业富豪排行榜,前三位都是微软公司的,而前10位都几乎集中在计算机行业,即知识密集型行业。
记者:知识经济作为一个经济形态,它的基本特征是什么?它与农业经济、工业经济的区别是什么?
袁正光:同工业经济相比较,知识经济有许多根本的变化:
第一,产业内容不一样:工业经济主要是制造业;知识经济时代则是信息产业。制造业和服务业逐步一体化,提供知识和信息服务将成为产业的主要内容。
美国华盛顿服务业联合会主席鲍勃·瓦斯汀说,1996年,美国服务部门——从运输到零售及批发贸易、商业和专业服务、教育、医疗、信息和无数其他行业——的产值,占美国国内生产总值的3/4(75%),它提供的就业岗位占总数的80%。令人惊异的是,美国经济1996年创造的260万个就业机会中,服务部门竟占了240万个(占92%)。在这样的经济趋势中,美国大学系统的实力被公认为巨大的经济优势之一。它同时也是一台创造出口的机器。
第二,效率标准不一样:工业经济时代的效率标准是劳动生产率;知识经济时代,是知识生产率。
第三,管理重点不一样:工业经济时代的管理重点是生产;知识经济时代,管理的重点是研究与开发、销售以及职工培训。
第四,生产方式不一样:工业经济时代的生产方式,是标准化;知识经济时代则是非标准化。工业经济时代的生产方式,是标准化、专业化和社会化。也就是,大批量、单一产品、高效率。一条生产线,高效率的生产出大量的单一的产品。知识经济时代则是非标准化的生产方式。非标准化也叫柔性化。即小批量、多品种、同样也是高效率。应用计算机辅助制造,按事先编好的程序,在一条生产线上,每一个产品就是一个型号。从某种意义上说,标准多到“没有标准”了,所以叫非标准化生产。如果说标准化生产是“钢性”生产的话,那么非标准化生产则是“柔性”化生产。
第五,生产方式还有一个不一样:工业经济是集中化生产;知识经济则是分散化生产。工业经济把成百上千或成千上万的工人集中起来,形成规模或大规模的生产。知识经济则是分散化生产。职工通过计算机网络(如欧美正在流行的SOHO),形成“小办公室”或“家庭办公室”的生产方式。
第六,劳动力结构发生了变化:工业经济时代,直接从事生产的工人,占劳动力的80%;知识经济时代,不到20%,而从事知识生产和传播的人占80%以上。
人们发现,30年来,美国的企业生产一直在增加,美国一直保持着第一大工业国的地位,而工人人数却由占劳动人口的33%减少到17%。再过10年,将只有12%,到2020年将只会占不到2%。现在一些工厂已经差不多不用工人了。
第七,社会主体发生了变化:工业经济时代,工人阶层是社会的主体;知识经济时代,知识阶层成为社会的主体。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的差别即将走向消失。
第八,分配方式发生了变化:工业经济时代,主要是“岗位工资制”,人们都被钉在岗位上;知识经济时代,过渡到“按业绩付酬制”,凭自己的业绩,在市场上获得相应的价格。同企业之间没有人身依附,每个人都是经济的主体,都是主人。
第九,从经济学原理看,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工业经济以物质为基础;知识经济以知识为基础。以物质为基础的生产要素是能源、原材料以及劳动力等等。因为物质是稀缺的,所以遵循“稀缺原理”,做到以最小的投入达到最大的产出,经济增长服从“增长函数”。知识经济以知识为基础,知识成为经济增长的核心。而知识是“相对丰富”和可以“共享”的。
第十,经济学原理的另一个变化:工业经济遵循“收益递减”原理;知识经济表现为“收益递增”。1996年美国从电脑到电话等高技术方面的投资按年率算猛增23.8%,经济却仍然健康持续地发展。
第十一,经济学原理的又一个变化:工业经济时代的基本特征是“周期性”;知识经济时代则是“持续性”,经济发展的周期也被迅速发展的科学技术基本熨平了。
第十二,工业经济基本上是国家经济和民族经济:知识经济一开始就表现为全球经济。在农业经济时代,各个国家、各个民族可以各自为政,彼此可以相差上千年;在工业经济时代,各个国家、各个民族也可以相对独立,彼此可以相差上百年。到了知识经济时代,一开始就同全球化紧密相连。知识产品在网络里面流动、贸易,无边无际,没有国界。所以,知识经济时代的最大特点就是全球经济。
记者:您能不能再谈谈知识经济与信息经济的联系与区别?
袁正光:知识经济的基础是信息技术。信息技术的发展,为信息的广泛传播,以及信息共享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极大地促进了经济的发展。所以在一段时间,人们称这个时期的经济为信息经济。信息和知识有着紧密的联系,但是也有很大的区别。信息是知识的基础,而知识是对信息加工的结果。知识包括显性知识和隐性知识。显性知识易于整理和进行计算机存储,而隐性知识则难于掌握,它集中存储在员工的脑海里,是员工所取得经验和智能的体现。
知识经济的关键是知识生产率,即创新能力。只有信息共享,并与人的认知能力——智能——相结合,才能高效率的产生新的知识。所以,知识经济的概念,更突出人的大脑,人的智能。反过来,人的智能只有在信息共享的条件下,才能有效地产生新的知识。所以,信息革命—数字化、网络化、信息化—为信息共享,高效率的产生新的知识,打下了坚实的技术基础。这就是说,信息革命,信息化,与知识经济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甚至直到目前,在国际上,知识经济、信息经济、智能经济,往往还同时使用。
记者:请您谈谈知识经济在21世纪,在世界经济中的地位与作用?知识经济对我国经济的结构调整、产业升级、经济效益有什么样的影响?
袁正光:也许是一个巧合吧,人类从工业经济向知识经济转变的时候,正好是20世纪和21世纪交替的时候。所以,如果说20世纪是工业经济高度发展的世纪,那么21世纪,则是知识经济旭日东升的世纪。农业经济经历了5000多年,工业经济只经历了大约300年,知识经济需要经历多少年?上百年,还是几十年,现在还说不清,知识经济后面又是什么经济,更难于说清。
不过,知识经济在21世纪的前半个时期,是世界经济的主流,这大致是可以肯定的。正如前面谈到的,知识经济的基本特征预示,21世纪人类经济,乃至整个人类社会,将发生许多深刻的变化,经济发展的持续性和全球性,将把人类推向一个新的文明时代。而且人类的知识,不仅是“重新安排”物质的知识得到充分的发展,重新安排“人类精神”的知识也将得到更大的发展。所以,有人说人类将进入一个新的“文艺复兴”时代。
无疑,对我国经济是一个良好的机遇,同时也是一个严峻的挑战。
首先,在知识经济时代,传统的“劳动生产率”已经不能创造更多的价值,重要的是知识的生产率,即生产知识并把知识转化为技术和产品的效率。在这样的时代,一家企业如果没有新的知识,并转化为新的技术、新的产品,“劳动生产率”越高,产品积压越多,浪费越大,亏损越严重,工人下岗的状况越厉害。当我们的劳动生产率还远远落后于发达国家的时候(我国的劳动生产率是英国的1/30,美国的1/36,日本的1/40,德国的1/45),我们又遇到世界经济转型的挑战—从工业经济转向知识经济。知识经济表明,劳动生产率已经不能创造更多的价值,关键是知识的生产率。
现代社会是市场机制和科学技术两大因素推动着经济的发展。在世界上,大中型企业研究与开发经费低于销售额的5%,就难以有竞争能力。我们国家的大中型国有企业,至今还难以拿出1%投入研究与开发。我国著名科学家钱三强生前曾提出两个1%,即大型企业拿出销售额的1%,整个国家拿出GNP的1%,投入研究与开发。可是钱三强已过世好几年,至今未能实现。为什么?关键仍然是机制和体制问题。我国的大中企业基本上是国家的,确切地说是政府的。政府为了保证自己的财政收入,必须向企业(下转7页)收取足够的利税,使得企业难以留下必要的研究与开发经费。就这样,我国政府的财政收入占国民生产总值的比例还远远低于发达国家,以至于常常出现大额赤字。比如1994年财政收入仅占国民生产总值的11.8%,1995年只有10.73%(发达国家一般都在30%以上,欧洲平均为40%)。这就出现两个问题,一方面不能给企业留下足够的研发经费;另一方面在财政收入中,3600万吃公粮干部要发工资,军费开支要占几个百分点,还有重点企业的亏损补贴,等等,剩下来的留给科研,结果全国的研究与开发经费仅占国民生产总值的0.5%(1992年,美国为2.8%,日本为3.1%),不如世界一家大公司的研究与开发经费。再退一步说,即使政府能给企业留下1%的研发经费,企业也难以保证用到研究与开发上。因为一项新技术的研究与开发,少则需要5年、10年,多则需要15、20年。而国有企业的主管事实上仍然是政府任命的“官员”。不可避免的短期行为,使得他们往往把经费用于解决燃眉之急。多年长此下去,造成我国企业装备极度落后,创新能力严重下降。
技术创新的长期性和我国大中国有企业不可避免地短期行为,是一个难以克服的矛盾!转换机制已成为我国技术进步的关键。
所以,我认为迎接知识经济的挑战,关键是转换机制,改革体制。靠现行的机制和体制,很难实现结构调整、产业升级,经济效益也难有较大幅度的提高。
记者:由财政与经济的内在联系所决定,知识经济必然对财政的收支,财政规模、结构产生重大影响。请您谈谈这些影响是什么?财政应采取什么样的方略支持知识经济的发展?
袁正光:在市场经济的体制下,国家的财政主要来自税收。知识经济的主要产品是知识,其产品可以在网络里中,无边无际的流动。必将对税收方式、税收制度,产生深刻的影响。
在知识经济时代,体现于人力资本和技术中的知识是经济发展的核心。而科学技术的生产(研究与开发)和传播(教育、培训)成为经济发展的关键。用于研究与开发、教育、培训的经费已成为新的知识资本而超过了传统的生产资本。用于研究与开发、教育、培训的经费占国民生产总值的比例,成为衡量一个国家未来经济发展趋势的重要标准。
研究与开发占国民生产总值的比例:1992年,美国2.8%、日本3.1%,发达国家平均2.5%,发展中国家平均1.5%,而我国已连续3年维持在0.5%。
教育经费占国民生产总值的比例:美国7%、加拿大7.6%、芬兰7.9%,发达国家平均为6%,发展中国家平均为4%,而我国仅2.8%左右。
多年来,我们一直大声疾呼,增加财政对研究与开发、对教育和培训的投入。但是,直到现在并没有什么效果。从政府方面看,非不为也,是不能也。国力有限,财力有限,必须从机制和体制方面想办法,所以,无论从哪一个方面看,我们已经到了从根本上改革的关键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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