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0-01-21 作者:陈新平 (作者单位:财政部财政科学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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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2007年当美国发生次贷危机后,席卷全球的金融风暴跟踪而至,美元由此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从欧洲到拉美,再到亚洲,一股“去美元化”的潮流正在扑面而来。面对这股潮流,作为正在崛起中的大国,中国是顺势而为,还是离岸观潮?现实需要我们做出审慎的思考与理性的选择。
全球“去美元化”趋势
当前,国际上的“去美元化”趋势主要有两方面的表现:一是从理论上再度提出建立超主权储备货币;二是在实践中一些国家正逐渐减少或不再利用美元作为计价工具或储备货币。
1.主张建立超主权货币,以取代美元的霸主地位
从理论上讲,任何主权货币成为国际储备货币的霸主后,都会遇到难以解决的“特里芬”难题,即储备货币发行国无法在为世界提供流动性的同时保证币值的稳定。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崩溃就是证明。这次源于美国的全球性金融危机使得许多“美元化”国家无路可退,损失惨重。事实表明,“美元化”非但不能成为规避风险的手段,反而成了制造祸害的元凶。因而,本次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后,国际社会对创建超主权储备货币又一次表现出极大的热情。
实际上,超主权货币构想早在上世纪40年代就由凯恩斯提出,他曾建议用若干种有代表性的商品...
2007年当美国发生次贷危机后,席卷全球的金融风暴跟踪而至,美元由此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从欧洲到拉美,再到亚洲,一股“去美元化”的潮流正在扑面而来。面对这股潮流,作为正在崛起中的大国,中国是顺势而为,还是离岸观潮?现实需要我们做出审慎的思考与理性的选择。
全球“去美元化”趋势
当前,国际上的“去美元化”趋势主要有两方面的表现:一是从理论上再度提出建立超主权储备货币;二是在实践中一些国家正逐渐减少或不再利用美元作为计价工具或储备货币。
1.主张建立超主权货币,以取代美元的霸主地位
从理论上讲,任何主权货币成为国际储备货币的霸主后,都会遇到难以解决的“特里芬”难题,即储备货币发行国无法在为世界提供流动性的同时保证币值的稳定。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崩溃就是证明。这次源于美国的全球性金融危机使得许多“美元化”国家无路可退,损失惨重。事实表明,“美元化”非但不能成为规避风险的手段,反而成了制造祸害的元凶。因而,本次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后,国际社会对创建超主权储备货币又一次表现出极大的热情。
实际上,超主权货币构想早在上世纪40年代就由凯恩斯提出,他曾建议用若干种有代表性的商品作为定值基础建立国际货币单位“班柯”(Bancor)。只是由于当时英国的整体实力在二战中受到了严重损伤,无力与新崛起的美国在国际货币体系重建问题上相抗衡,最终使得美国提出的“怀特方案”成了构建布雷顿森林体系的蓝本,美元也乘势登上了世界货币霸主的宝座。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后,由美元主导的国际货币体系一直残存至今,但本次全球金融危机却使美元的国际地位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2009年4月G20峰会前,俄、中两国官员都提出了建立超主权储备货币的设想,希望以此为契机对现行国际货币体系进行改革。主张创造一种与主权国家脱钩、并能保持币值长期稳定的国际储备货币,从而避免主权信用货币作为储备货币的内在缺陷。在俄、中官员提出有关建议后,印度、巴西、阿根廷等国纷纷表示支持,发展中国家提出了改革现行国际货币体系、改革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以及重新分配特别提款权配额的要求。
2.部分石油生产国开始以非美元货币作为石油交易的计价、结算货币
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后,美元之所以还能主导世界货币体系,主要是美国与当今世界最大的石油输出国组织欧佩克之间达成了一项妥协性协议,即美国同意将石油定价权交给欧佩克,而欧佩克必须使用美元作为石油交易的结算货币。从此,石油在被美元绑定的同时,世界也被石油所捆绑。更为重要的是,全球主要大宗商品也都依例使用美元作为计价货币,目前每年有近60%—70%的世界贸易额都使用美元结算。但在美国发生次贷危机后,有部分产油国开始不再使用美元作为石油的交易结算货币,如,2007年俄罗斯成立了圣彼得堡石油交易所,并用卢布作为石油的交易计价与结算货币。同时,海湾产油大国伊朗也在2008年宣布放弃美元,出口石油开始使用欧元、日元作为结算货币。
当前,由于欧盟所需天然气主要从俄罗斯进口,所以欧盟不得不承认卢布的结算地位。但伊朗实施的欧元计价政策则为欧盟提供了缓冲,因为伊朗出口石油获得的大部分欧元又都通过军购的方式流入了俄罗斯。这样,在欧盟、俄罗斯与伊朗之间,就形成了一个比较完整的欧元和卢布流动路径,并确立了一种“去美元化”三角关系。
3.在双边贸易中,部分国家决定不再使用美元作为结算货币
在2009年6月“金砖四国”峰会前夕,俄罗斯、巴西等国领导人均表示,在双边贸易中将改用本币结算,以减少对美元的依赖。在双边贸易中,利用本币结算不仅有助于消除贸易信贷瓶颈约束,还有利于降低汇兑风险,最终有助于扩大双边贸易规模。目前,一些发展中国家或转型国家已经或正准备推出双边贸易本币结算制度,如,南方共同市场中最重要的两个成员国,巴西和阿根廷已于2008年10月实行了双边贸易本币结算制度。无疑,这将会对南方共同市场的贸易结算体系产生重大影响,乌拉圭和巴拉圭也考虑在条件成熟的情况下加入这一体系。
4.部分国家在减持美元资产的同时,购买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债券金融危机爆发后,由于担心美元的大幅度贬值,许多国家开始大幅度调整或减持美元资产头寸。尤其引人入注目的是,在2009年“金砖四国”首次峰会前,巴西、俄罗斯等国分别公开表示,为了留出资金购买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债券,将考虑降低本国外汇储备用于购买美国国债的比重。同时,中国表示将认购不超过500亿美元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债券,而巴西、俄罗斯则分别承诺购买100亿美元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债券。
“去美元化”的理性思考
美元体系实质上是一个由美元、英镑、日元、人民币以及其他国家货币组成的隐性货币联盟。因此,在判断支撑美元的经济实力时,不能只看美国的经济规模,还应看到这个货币联盟的整体经济力量。目前,美国、日本、中国等国的经济实力不仅均位居世界前列,而且就其总量而言,已占到世界经济整体规模的七成以上。在如此强大实力的支持下,美元的霸主地位在短期内显然不易被动摇,“去美元化”运动暂时也难以对美元的国际地位构成致命威胁。
1.美元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霸主地位短期内不会被替代
首先,一个国家的货币在国际上地位的强弱取决于其综合实力。毋庸置疑,美国仍然是当今世界上最大的政治、经济、军事强国,即使经济总量可与美国匹敌的欧盟,在政治、军事上也难与之抗衡,所以,作为世界第二大货币的欧元,在可预见的将来只能起到制约美元的作用。其次,美元仍是世界石油交易的主导结算货币,虽然俄罗斯、伊朗等少数国家不再使用美元作为石油贸易的结算货币,但这对美元主导地位的影响是有限的。第三,美元体系有着稳固的亚核心层及外围组织,这是几十年来美元始终能够保持霸主地位的主要原因。美元体系的核心是美元自身,其亚核心层由英镑、日元等硬通货构成,外围组织由盯住或主要盯住美元的货币组成。可见,美元体系的拓展空间非常大,其触角可以延伸到地球的绝大部分角落,自我发展能力非常强。欧元诞生的一个主要目的就是与美元分庭抗礼,但美国却成功地让英镑留在了欧元区之外,这就相当于美国在欧元区加入了一个“楔子”,利用英镑来牵制欧元的发展壮大。只要英镑一天不加入欧元区,欧元就如同一张缺了“角”的货币,是不完整的,欧洲就算不上真正实现了货币统一,这对维护美元的霸主地位是非常关键的。日本作为战后崛起的第二大经济强国,是美国在亚洲最为忠实的盟友,维护美元中心体制一直都是其政策主张。另外,对于大多数海湾石油生产国而言,由于其石油贸易都以美元计价结算,早就被美元所绑定,也是一股强大的美元地位维护者。更为重要的,像中国这样正在崛起中的发展中大国,如今也是美元体系中重要的一员。中国有着世界上最多的外汇储备,在其价值2万多亿美元的外汇储备中,有七成左右的储备以美元资产形态而存在,中国成了事实上的美元“做市商”。
2.“去美元化”不等于国际社会集体脱离美元体系
尽管美元主导的国际货币体系有其内在的缺陷性,但不能将“去美元化”简单理解为:只要脱离美元,一切问题皆能迎刃而解。在一定时期内,少数国家或局部地区缩小美元的使用范围当属正常,但让国际社会集体脱离美元则并非务实的选择。现在世界经济还没有完全走出衰退的谷底,还不具备对现有国际货币体系进行大刀阔斧变革的条件。在美元仍是全球贸易、投资的主导媒介的情况下,如果断然变动全球货币体系,必将使深陷信用危机的国际经济受到更大的冲击。当务之急是稳定国际货币体系,避免出现混乱局面,确保国际贸易、投资在平稳有序的环境中进行。有关国家应该联合起来对美元政策实施监督,使美国负起国际储备货币发行国的责任。
3.“去美元化”的目的不是寻找一种新的世界主导货币
从长远角度看,“去美元化”并非寻找一种新的货币来取代美元成为世界主导货币,而是实现国际储备货币的多元化,并由此打破美元的霸主地位。现行的国际储备货币主要由美元、欧元、日元、英镑等硬通货构成。在不久的将来,随着人民币国际化进程的加快,它也很可能成为主要储备货币之一。中国现在属于世界第三大经济体,取代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时间不会太长,届时,美元、欧元、人民币可能会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共同构成一个多元化的国际储备货币体系。
4.欧盟、俄罗斯、伊朗“去美元化”三角关系并不稳定
在“去美元化”的过程中,欧盟、俄罗斯、伊朗之间初步形成的三角关系并不稳定。在这三者之中,欧盟当属“去美元化”的主力。欧盟之所以承认俄罗斯卢布的结算地位,是因为欧盟需要俄罗斯的天然气,其40%的天然气需求量需要通过俄罗斯的进口来满足。对于伊朗利用欧元作为石油贸易结算货币的举动,在目前看来,欧盟的态度是暧昧的,如果伊朗核问题不出现恶化,欧盟就会纵容伊朗的“去美元化”行为,这与欧盟的经济利益是一致的;反之,若形势出现恶化,美国对伊朗动武,欧盟将会毫不犹豫地站到美国一边,对伊朗实施制裁。这样就给伊朗利用欧元抗击美元的前景蒙上了阴影,也正是从这个角度看,伊朗核问题的走向成了判断欧盟——俄罗斯——伊朗“去美元化”三角关系稳定与否的风向标。因此,这种“去美元化”三角关系的稳固程度还需要经历时间的考验。
在“去美元化”大潮中有所为有所不为
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我国还不具备站到“去美元化”大潮最前沿的实力。尤其在人民币走向国际化的过程中,应避免与美元的正面冲突,“有所为,有所不为”依然是我们应秉持的原则。
1.对于“去美元化”,既不反对,也不声援
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后,区域性或全球性金融危机频频发生,且呈愈演愈烈之势,世界各国为现行货币体系付出了极其沉重的代价。虽然危机的发生未必是美国的主观故意,但却是美元主导国际货币体系的制度性必然。革除现行国际货币体系弊端符合大多数国家的利益诉求和历史发展趋势,所以,对于“去美元化”运动,我们并不表示反对,但也不能进行大张旗鼓地宣传和声援,因为我国经济大而不强,要实现人民币的完全可自由兑换,仍有大量的准备工作要做。如,刺激消费,扩大内需,实现国际贸易的均衡发展;扩大对外直接投资;扩大人民币在跨境贸易结算中的比重等。
2.将“去美元化”当成一张牌,而不是一把剑
“中国生产、美国消费”是对中美经济关系的高度概括。长期以来,中国已经形成了一种服务美元经济的产业结构和企业行为模式,短期内这些现状恐难有根本性的改变。当前,中国在美国持有上万亿美元的资产,成了美国最大的债权国。对于一个发展中大国而言,“去美元化”并不像一个小国在两种国际储备货币中作出非此即彼的选择那样简单,而是一场利益的渐进博弈过程。对我国而言,“去美元化”也不是一把随意用来置对方于死地的“利剑”,因为在中美双方的经济利益角斗中,任何一方的“倒下”,都不代表另一方的胜利,而是两败俱伤。因此,我国应将“去美元化”作为一张“牌”,在“美元化”与“去美元化”的对立博弈中,通过施加倾向性影响去博取我们应得的利益。国际上“去美元化”势头越强劲,我国在国际财经领域可与美国博弈的筹码就越大。在出“牌”时,应注意寻找与欧、日等发达国家的利益交汇点,整合广大发展中国家的力量与诉求,真正从全球经济的和谐、持续发展出发,通过改革和完善现有国际金融机构的职能,促进国际金融体系的稳定运行。尤其是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改革问题方面,要从制度设计上保证基金份额及投票权分配的动态公平与公正性。基金份额及其投票权的分配不仅要体现成员国现有的经济总量与规模,还要反映成员国经济的发展速度和质量,更要体现新兴经济体未来的增长潜力。同时,还要废除少数发达国家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议事规则中拥有的否定权。
3.促进监督美元政策的国际合作,稳定现行国际货币体系
这次全球性金融危机不仅仅是由美国长期实施低利率政策,放纵华尔街投机行为造成的,更是由美国不受国际社会监督的滥发美元政策造成的。长期以来,美国只愿享有美元作为国际主导货币给它带来的巨额铸币税,但不愿意负起维护国际货币体系稳定的责任。与“去美元化”的曲折过程相比,促进国际社会在监督美元政策上的合作,稳定现行国际货币体系,更符合我国当前的国家利益。在国际监督合作方面,需要进一步强化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监督职能,将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的经济形势、货币政策等都纳入到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监测、监督范围之中。同时,还要检讨发达国家金融体系监管框架存在的弱点,确保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透明性监管原则得到普遍遵循。
4.加快金融改革速度,稳步推进人民币的国际化
从我国目前的情况来看,还存在金融市场容量有限、资本市场配置资源效率不高、金融机构自律性差、金融市场监管能力不强、金融风险控制制度不完善等问题,而这些问题的解决又是开放资本项目、实现人民币完全可自由兑换的必要条件。为此,我国应加快金融体制改革步伐,在完善金融监管体系的基础上,稳步推进人民币的国际化。在人民币实现可自由兑换并成为主要国际储备货币的过程中,我国必须维护自身货币政策的独立性,谨防货币的过度““美元化”。
责任编辑 李艳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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