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我从财院毕业分配到财政局工作不久,就认识了老牛。
老牛是商业局的会计,快60岁了,1964年省财会学校的毕业生、会计师。我在会计管理科工作,因此便有了来往。他工作太认真,叫人觉得迂腐,有人便讲他的笑话,说他不会办事。前几年商业部门效益好的时个候,都拼命往里安插人,老牛的四个孩子都在农村,他也不找领导。有位局长过意不去,想让他最小的姑娘到百货公司上班,给老牛说了,老牛不同意,说自己的路让他们自己去走。气得他小姑娘说你就不是我爹,老牛当着那么多人就问:我不是你爹,你得说清,谁是你爹。还有一回,省商业厅几个人听说县里的森林公园挺好玩,说是检查工作,带着家属老小都来。偏巧局长不在,叫老牛带他们去吃饭,路过县城好几个大饭店,老牛都不去,把客人带到一家卖油条稀饭的小铺里吃了一顿,还一直说,别人都爱大鱼大肉,让我说,麻糖(油条)就挺好,气得客人扭头就走了。后来人们就根据这两件事编了两句歇后语是:“老牛问闺女——谁是你爹;”“老牛待上级——麻糖挺好”。别人当笑话说,我听了倒觉得老牛这个人还挺有骨头,心里不由添了几分敬重。
老牛当了30年会计,账目上没出过差错,历届局长都信他,谁知到了段局长手里,老牛竟翻了船。段局长是去年春天才调过来的,原来在乡里当书记。调过来的第五天,段局长拿着两张单据叫老牛报,老牛一看,一张300元的玻璃画匾发票,一张600元饭票,就问这玻璃匾是做什么用的,段局长在乡里大手大脚的惯了,听别人讲他一年就要吃几十万,在他看来,会计就是他的钱袋子,他想什么时候抓就可以伸手去抓。毫不在意地说,干什么了,那天有一个战友的饭店开张,我去送礼,送了这块匾,在那里吃吃唱唱到傍黑,刚回来就遇几个熟人,又找了一个饭店喝到半夜。
老牛说:“段局长,公家是公家的,私人是私人的,这样的发票我从来没报销过一分一厘。”段局长一下子就变了脸,一句话不说就走。两张票塞给商业局下属交电公司报销。
到秋罢,商业局内部人事调动,段局长说,老牛老了,再干会计太劳神,叫老同志休息,换个年轻人吧。让老牛去看大门,会计换成了交电公司经理家的二姑娘小霞,小霞才从初中毕业,还是个临时工。
老牛于是便到财政局会计管理科找我们的科长,我们科长不在,他把情况对我讲了。科长回来后,我讲了老牛的事,科长说这明显是打击报复,老牛当了一辈子好会计,不想临老落了一个这样的下场。可咱也没权利恢复他的工作,听说段局长和咱们的县长关系很铁,谁能动了他。
没几天,市里通知开会,学习第九届人大常委会通过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会计法》,派了我。我回来后,心想,老牛真正是一个坚持原则的好会计,应该乘着上级要求我们宣传《会计法》的机会,伸张一下正气。乘着给县里领导汇报如何开展宣传会计法活动的机会,我把老牛的情况反映上去,并且很明确的指出:《会计法》第五章第三十八条规定“从事会计工作的人员,必须取得会计从业证书”,商业局新任会计不具备这个条件。应该照第六章第四十六条规定“单位负责人对依法履行职责、抵制违反本法规定之行为的会计人员以降级、撤职、调离工作岗位……应当恢复其原有名誉和原有职务级别”,让老牛重新干会计。我的汇报引起了县委的重视,让纪检委去调查。不久恢复了老牛的会计职务。
前几天老牛又来财政局,给我们送来了一块大匾,上边写的是“会计娘家”四个大字。怕我们不肯收,忙说这匾可是我自己的,字也是我自己写的,没有公家的一分钱。我看他的字写的好,就说“要感谢也应该感谢《会计法》,你写的字这么好,我建议你写一幅宣传《会计法》的书法作品,挂在我们办公室里,效果会更大。保护会计人员的合法权益是我们的份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