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我工作的第一站是一个不足万人的偏远小乡的财政所。一条凹凸不平的土路从乡中心穿过,乡政府的几排旧瓦房突兀地立在路边,房顶的野蒿在秋风中抖着,更显破败。
我的心凉透了,只想调走。几位大学同学也不断写信给我,让我去和他们共同发展,这让我的心更加骚动。
所里人手少,连我才4人,老所长既满怀希望又抱歉地对我说:“你就干农税吧,这是个苦差事啊!”我无所谓,反正又不准备在这儿干多久,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老所长倒是经常和我谈这谈那,但要想让我一直呆在这,那不成!
秋季农业税款大部分入库后,所里开始下村清理尾欠了。我和老所长分在了一组。下村那天,我看到老所长着装很整齐,肩章、臂章、胸牌一样不缺,倒真是挺精神。用他的话说,这是代表国家去征税,一定要规范、要严肃
工作以来,我知道老所长在理财上有一手,不仅乡领导佩服,市局领导对他也很看重。可在农业四税征收上,就凭他那小个头,那张弥勒脸,也能征来税?我有些疑惑。
到了村里,村主任已等着了,看来是所长先联系好了的。老所长和村主任拉了几句家常后,就开始仔细询问每个尾欠户的情况,不时地拿笔在本子上记着。到了尾欠户家里,老所长笑得更开了,...
我工作的第一站是一个不足万人的偏远小乡的财政所。一条凹凸不平的土路从乡中心穿过,乡政府的几排旧瓦房突兀地立在路边,房顶的野蒿在秋风中抖着,更显破败。
我的心凉透了,只想调走。几位大学同学也不断写信给我,让我去和他们共同发展,这让我的心更加骚动。
所里人手少,连我才4人,老所长既满怀希望又抱歉地对我说:“你就干农税吧,这是个苦差事啊!”我无所谓,反正又不准备在这儿干多久,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老所长倒是经常和我谈这谈那,但要想让我一直呆在这,那不成!
秋季农业税款大部分入库后,所里开始下村清理尾欠了。我和老所长分在了一组。下村那天,我看到老所长着装很整齐,肩章、臂章、胸牌一样不缺,倒真是挺精神。用他的话说,这是代表国家去征税,一定要规范、要严肃
工作以来,我知道老所长在理财上有一手,不仅乡领导佩服,市局领导对他也很看重。可在农业四税征收上,就凭他那小个头,那张弥勒脸,也能征来税?我有些疑惑。
到了村里,村主任已等着了,看来是所长先联系好了的。老所长和村主任拉了几句家常后,就开始仔细询问每个尾欠户的情况,不时地拿笔在本子上记着。到了尾欠户家里,老所长笑得更开了,看见大婶、大嫂就拉几句家常,问问庄稼收成;看见男的,就递上一支烟,然后再提收尾欠。尾欠农户们也笑呵呵地让坐、倒茶,说说迟交原由,就忙不迭地进屋取钱。一路过关斩将,很是顺利。
看看太阳已爬到天当心了,尾欠也收了一半。两只鞋上蒙了一层厚厚的浮土。我只想找个地方歇歇,可老所长的劲头仍旧足足的。我心想,总不能在体力上还不如一个老头吧,我拖着两条腿继续跟着走。
在一幢大瓦房前,村主任忽然停下了,面有难色地说:“这家你们自己去吧!我带你们去,她就要骂我了!”看着村主任那畏畏缩缩的样,我想这家主人恐怕不好惹。
一进院子,见那家女主人正在院里割韭菜。这女主人看来确实有些与众不同——别人割韭菜用镰刀,她却用一把杀猪刀。一听说收农业税,那女人的胖脸上立刻堆起了不耐烦,用刀“唰”地一声砍倒了一片韭菜后,忽地站起来嚷道:“天天就知道要钱!没有!”
大约是从来没人敢惹这家,看热闹的人三三两两地围到院子里。看到女主人铁塔般的个子,一脸凶相,还有那刀子,我不禁退了几步,躲到人群后面。
老所长仿佛没看见她手中那乱舞的刀,慢声细语又不失威严地说:“种地必须缴纳农业税!如果家里实在困难,经村民会议讨论,村委会上报,财政所审核后是可以减免的,但必须先缴税(注:当时政策是先缴后减)。再说看你家的情况,几十元农业税还是有能力缴的。”女主人对老所长的话怏怏不睬,扬着刀,对着大门,亮出油亮的嗓子海骂起来。
看她骂个没完,老所长打断了她,又讲了些道理。可她没一点反应,两手掐着腰,脸怒冲冲地扭在一边。
“如果没有正当理由,有能力交税而不交的,我们会按法律程序处理的,”所长回过头,目光在人群后找到我,“开份催缴税款通知书给她!”
女主人看老所长和我走出大门,登时精神倍长,跟到大门口,拍手跺脚地冲我们又骂了起来,还直冲地上吐唾沫。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一些年轻人跟着起哄。女主人更加来劲,把通知书揉成一个纸团,扔向我们背后。围观的人笑得更响了。
我知道这种情况下如果离开了,不仅税法尊严得不到维护,财政所的形象也必然一踏糊涂,农业税征收工作在这个村就不好开展了。可一想那女主人的泼样,我的心里就犯腻歪,骂也装没听见,三步并作两步,只想抓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走了几步忽然发现老所长不在身边了,我回头一看,他正大跨步地朝女主人走去。围观的人都愣住了,盯着老所长看。女主人不等老所长走到跟前,如一个肉球般贴地滚来,一把揪住老所长的衣领,把他顶在了院墙上,围观的人又哄笑起来。老所长瘦小的身子被挤得动弹不得,可是神态严肃,他大喝道:“你这是抗税,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老所长不怒自威,女主人明显气馁了,围观的人也不起哄了。老所长喘了一口气,说:“你知道这税收是干什么的吗?是用来搞社会管理的,是娃们用来上学的!……”
老所长把那院墙角当成了普及税法的宣传台,滔滔不绝地讲着,讲税收的目的,讲税收的意义,讲如果没了税收我们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我躲在人群中怔怔地看着,老所长肩上的税徽在阳光下是那样的耀眼。
女主人灰溜溜地走了。围观的农户也若有所思地散去。我和老所长继续一户户把尾欠收完。
在回财政所的路上,我觉得自己成熟了许多。也明白自己需要学的东西太多太多。我为自己以前的浅薄和浮躁感到羞愧。回头看看老所长,一抹夕阳正斜照在他的身上,他是那么的憔悴。他说他老了,需要有年轻人来为这方土地继续聚财,继续理财。
回到财政所后,我把同学寄来的信都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