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0-01-19 作者:齐守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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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小时候就不时听到长辈们谈论财神,但懵懵懂懂,不知其然,更不知其所以然,也无兴趣深究。长大成人后,进入“扫除一切牛鬼蛇神”的文革时期,包括财神在内的大小众神都隐遁于“中土大国”之外,远离了我们。改革开放以来,不知从哪一年开始,中外众神又渐渐向中国民众心灵靠近和回归-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期盼致富的百姓,尤其是发财兴致正浓的经济“新贵”们对财神更是情有独钟,于是各地财神庙成为香火最旺之所。
近些年来,我也造访过一些财神庙,尽管没有进香,也未曾祈祷。不进香、不祈祷是因为我属于无神论者;不进香而进财神庙是我所从事的公共理财职业使然。1986年研究生毕业后,开始了我的财政工作生涯。干财政活,尤其是当了省财政厅的预算处长和厅长以后,每到一地,人们都说“财神爷”来了。这就一次又一次地激发了我对财神文化的兴趣:人们叫你“财神爷”,你岂有不知谁是财神、为什么世人将他们供奉为财神以至于财神与公共理财有何关系之理?带着这样的兴趣,在一次开会回石家庄的路上顺便拜访了座落于蔚县城北号称河北最大的财神庙。这里...
小时候就不时听到长辈们谈论财神,但懵懵懂懂,不知其然,更不知其所以然,也无兴趣深究。长大成人后,进入“扫除一切牛鬼蛇神”的文革时期,包括财神在内的大小众神都隐遁于“中土大国”之外,远离了我们。改革开放以来,不知从哪一年开始,中外众神又渐渐向中国民众心灵靠近和回归-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期盼致富的百姓,尤其是发财兴致正浓的经济“新贵”们对财神更是情有独钟,于是各地财神庙成为香火最旺之所。
近些年来,我也造访过一些财神庙,尽管没有进香,也未曾祈祷。不进香、不祈祷是因为我属于无神论者;不进香而进财神庙是我所从事的公共理财职业使然。1986年研究生毕业后,开始了我的财政工作生涯。干财政活,尤其是当了省财政厅的预算处长和厅长以后,每到一地,人们都说“财神爷”来了。这就一次又一次地激发了我对财神文化的兴趣:人们叫你“财神爷”,你岂有不知谁是财神、为什么世人将他们供奉为财神以至于财神与公共理财有何关系之理?带着这样的兴趣,在一次开会回石家庄的路上顺便拜访了座落于蔚县城北号称河北最大的财神庙。这里的财神庙供奉着两位财神:文财神比干,武财神关羽。两位财神塑像上方分别高悬着一块匾额:“上善若水”、“虔灵诚应”。据介绍,一座庙里同时供奉文武两位财神的情况极为罕见。
进庙出庙之间,一连串问题引起我的思考和遐想:为什么我们的先人将比干和关羽奉为财神?“上善若水”和“虔灵诚应”与财神有怎样的内在联系?爱财如命的富户商贾为什么肯对建设和修缮财神庙慷慨解囊?财神代表公共财政还是代表什么?为什么这里将文武两位财神同时供奉?武财神是否代表硬实力?文财神是否代表软实力?文武财神同时供奉是不是告诉我们:理财要统筹兼顾培植两种实力,才有利于国家的长治久安、可持续发展?对于这些问题,财神庙没有提供文字解说,庙里的职员们也难以给出明白的解释,这就给了我们遐想的空间。
先说两位财神的任职资格问题。可以准确判断,比干任职文财神和关羽任职武财神绝然没有经过正式立法机关批准,而是我们的先人自发推选、约定俗成的,并且得到世世代代民众的心理认可,因此也具有“自然法”意义上的“合法性”。那么,人们为什么公推比干和关羽分别担任“文财神”和“武财神”呢?
据《封神演义》和《三教搜神大全》所述,比干身为商纣王的皇叔,担任副宰相,生性忠正、持真无邪,襟怀坦白、仗义执言,披肝沥胆、刚直不阿,偏遇殷纣王暴虐无道,荒淫失政。忠心耿耿的比干,上为殷商王朝的江山社稷长治久安尽忠,下为黎民百姓的幸福安康着想,极力反对商纣王宠幸妲己、祸国殃民,引起妲己嫉恨。最终商纣王听信妲己所设毒计,逼迫比干将自己的七窍玲珑之心活活地挖出来作了治疗妲己疑难重症的药引。传说比干神灵升天后又自请回归民间消除灾祸、广散财宝,所以民众将其奉为财神爷。神灵不死之说并无真凭实据,但比干被人们奉为财神爷必有其内在缘由。我推测大体有二:一方面,按所居文职亚相之品级和生前德行品格而言,其完全有资格管理一国之财;另一方面,他作为除却“私心”之人,便能够“无心”无向、办事公正,更适合广理天下之财货、公断经商生财之纠葛。据此,有充分理由认为,比干被奉为文财神,完全当之无愧。
关羽被奉为武财神,自然也有其道理。所谓“武”,毋庸赘言,自然与其生前为西蜀刘备的高级军事将领直接相关。至于他牺牲后,人们崇尚其忠勇侠义,不仅将他尊奉为关圣帝君,而且公推他兼任财界领袖,这很大程度上与其经历、个人素质和品德特征有密切联系。从经历来看,传说关云长不仅与刘备、张飞结义从军之前从事过贩卖绿豆杂粮之类的粮食贸易,从军将兵之后又管过兵马站,具有基层后勤财务管理之经验。从个人素质考察,据说他长于算数,发明了日清薄,即在精细理财方面有所建树。特别是从品德特征考量,一则他讲诚信、重义气,为商家所崇祀;二则他面对曹操金银财宝、高官厚禄以至靓丽美女作诱的着意挽留均不为所动,义无反顾地追随结义之兄刘备,具有坚贞不渝的忠义品格。几种因素叠加在一起,关羽可谓武财神之最佳人选,从而成为商贾之家乃至平民百姓祈求财源广进的财神爷和富裕安康的守护神。由于人们相信神仙具有超自然的能力,照此推理,财神则会佑人发财致富、财源滚滚。所以,不仅一般平民为实现发家致富的愿望迎财神、供财神、到财神庙进香祈祷,爱财如命的富户商贾更是相互攀比地自愿为建设和修缮财神庙慷慨解囊,以求财运亨通。
次说文武财神塑像上方匾额题字的蕴含。“上善若水”是《道德经》第八章里的一句至理名言,意思是最高境界的行善具有水一样的品行。水的品行是怎样的呢?一则具有很强的亲和性,时时滋润和造福万物,而不求回报。二则总是顺乎自然,按规律行事,源源流淌、有条有理。三则心向底层、永持谦恭,始终停留在众人不喜欢的地方,不与万物相争。四则遇到阻力平静深沉,而后蓄势待发。五则能以柔克刚、以弱胜强,做到“水滴石穿”。总之,上善若水,就跟“道”一样,无处不在、无所不利。至于“虔灵诚应”,表面意思是告诫信奉者,只要虔诚信奉财神,财神就会护佑其实现发财致富、财源广进的愿望。我认为,其中深意还在于暗示祈祷者,必须以虔诚之心待人经商,讲诚信、重道义、精诚敬、克勤克俭,才能成就事业;否则,任你怎样捐献祈祷,也不会灵验。由此可见,两位财神像上方匾额内容是富含寓意的,它们为不会说话的财神向求告者宣示着处世、经商、理财的哲理和伦理。可惜的是,财神庙设计者的这番美意,对很多痴迷发财致富的人很难起到教诲作用,特别是其中惟利是图、为富不仁之徒,他们常常为一己私利尔虞我诈、坑蒙拐骗、偷税漏税、掺杂使假、缺斤短两乃至图财害命、无恶不作。当然,到头来,以上两幅匾额所昭告的规律如同神力一样,每每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地发生作用,使顺之者昌盛、逆之者衰亡。
再说财神所管属于全国之财、公共之财还是私家之财的问题。从上千年来财神供奉者的构成分析,财神爷主管的基本上是私家财运,似乎与政府公共财政无关,因为好像从来没有过关于官方祭奉财神爷的记载。但是,从文财神比干和武财神关羽的生前身份考察,说财神广理包括公共财政在内的天下之财,进而人们在借喻意义上将当今各级政府财长戏称为“财神”,好像也并无不可。何况,公共财与私家财之间不仅有同一个“财”字,“财”的现实载体都是钱或具有使用价值的物品,而且公共理财效果直接或间接地影响到企业、个人私家财和民众净福利的增减变化。所以,以上关于文武财神品格和神像上方匾额题字蕴含的讨论,对于公共理财而言,应当说也是适用的,财政工作者理应从中得到有益的启示。我们各级财政部门的大小“财神”还应当认真思考如何不断加强忠肝义胆、报国为民、公正无私、精细用心、改革创新的品格修养,切实得到广大民众信任和拥戴;如何禀承科学理财原则,切实做到“上善若水”;如何按照财政公共性本质要求,在促进经济社会科学发展和解决民生问题方面,切实体现“虔灵诚应”。
最后说说将文武两位财神同时供奉的问题。将文武财神供奉于一庙,据说属于蔚县独有。建庙者当时出于何种考量,恐怕已经难以搞清楚,只能靠猜测或推理了。既然是推理,就不可避免地会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窃以为,不管是否有牵强附会之嫌,参照现在的理念,赋予武财神代表硬实力、文财神代表软实力的寓意,将文武财神同时供奉解释为着意启示公共理财要统筹兼顾培植两种实力、实现经济社会协调发展,才有利于国家长治久安和人民幸福安康。这至少可以算作一种有益的理解和说法。
从崇拜偶像的来源角度考察,中国人供奉的财神爷包括两类:一类是纯属杜撰或想象产生的,即虚造之神。例如,与比干并列的另一位文财神财帛星君。他的塑像是一个面白长髭的长者,身穿锦衣系玉带,左手捧着一只金元宝,右手拿着写有“招财进宝”的卷轴,面似富家翁。相传他是天上的太白星,属于金神,其神界职衔为“都天致富财帛星君”,专司天下金银财帛。再如,与关羽并列的另一位武财神赵公元帅,姓赵,名朗,字公明,终南山人氏。相传原是日精之一。古时天有十日,其中九日被后羿射中,坠落于峨眉山,变为九鬼王。八鬼行病害人,独赵公明隐居九老洞中修炼得道。商朝末期,纣王暴虐无道,周武王兴兵伐纣。武王的军师姜子牙和纣王的军师闻太师都德高望重、谋略超人、神道高强。在相互争战中,他们各自搬动天兵天将,出现一幕幕惊险激烈、人仙混战的场面。经过一番斗智斗法,闻太师被姜子牙攻破,损兵折将。无计可施之时,他忽然想起峨眉山的道友赵公明,便亲自迎请赵氏出山相助。赵公明随同前往摆阵施法,不仅未挽回局面,反受其害。伐纣功成后,姜子牙代天封神,将赵公明封为“金龙如意正一玄坛真君”,率领招宝天尊萧升、纳珍天尊曹宝、招财使者陈九公和利市仙官姚少司,号称分管东、西、南、北、中的“五路财神”,统管人世间一切金银财宝。因为赵公明是一位威风凛凛的猛将,俗称“赵公元帅”。又如,民间常有供奉的“五显财神”。之所以称为“五显”,源于其中兄弟五人封号首字皆为“显”。传说他们生前劫富济贫,死后仍惩恶扬善,保佑穷苦百姓。另一类,是历史上确有其人,由于他们的生前品格伟大且有经商理财事迹,死后被赋予财神称号加以供奉的,即化人为神。这类财神除前面所述比干和关羽之外,还有范蠡和郑和。众所周知,范蠡是春秋战国之际杰出的政治家、思想家和谋略家。之所以死后被奉为财神,是因为他生前多次经商获得巨大成功,被世人视为生财有道的理财大家。郑和被奉为财神,则是因为他奉明成祖朱棣之命带着大量金银财宝七下西洋开展官办易货贸易,取得巨大成功,不仅将中国之名远扬海外,而且打通了与诸多国家的商路。
按照民间说法,财神还有另一种依照文、武、正、偏、准的逻辑进行的分类。其中,“文财神爷”为比干、范蠡和太白金星;“武财神爷”为关羽、赵公明,个别地方也有供奉齐天大圣的;“正财神爷”为赵公元帅,因为他功力最大、影响最广;“偏财神爷”为五显财神;“准财神爷”为八仙之一、撒钱济贫的刘海蟾。据说,他用计收复了修行多年的金蟾,而金蟾以金为食,于是有了“刘海钓金蟾,步步钓金钱”一说。加之据传刘海蟾走到哪里就把钱撒到哪里,救济了不少穷人,人们就将其奉为财神。所谓“准”,意味着他虽未得财神爷封号,没有得到广泛认可,但承担了一部分财神爷的职责。此外,也有以招财童子为财神者,因为他年龄尚小,品格特征还未显露,不好归为以上哪一类。
从不同地方习惯于供奉的不同神明来看,同是对武财神的供奉,北方很多商户喜欢供奉赵公明;而南方的商户则大多供奉关公。供奉范蠡为财神的,以山东、安徽、江浙、福建沿海省份居多。五显财神爷的信仰流行于江西德兴婪源一带。当然,北京安定门外也有五显财神爷庙,可能是解放前江西籍人士在那一带居住较为集中的缘故。东南亚一带的华人常拜郑和为财神爷,有些旅行团的导游特地安排旅客们去亲手摸一摸郑和雕像,说一摸就会有财运。至于武财神赵公明和文财神比干由于名气甚大,在全国供奉较为普遍。
从历史变化考察,据说宋朝前期,由于权相蔡京富有,民间相传他是富神投胎转世,而且他恰好生于正月初五,所以人们曾把他当作财神爷来祭拜。后蔡京贪腐案被揭发遭贬,民间就酝酿另择其他神明作为财神爷加以供奉。考虑当时宋朝的国姓为赵,大家便约定俗成地把赵公明作为财神爷供奉起来,照此看来,人们当时也很“讲政治”。
按照历史唯物主义观点,中外所有的神都是人类创造的精神偶像,是人们面对异己的自然和社会规律压力而产生的幻觉,是世人在精神领域的约定俗成。对于财神这种中国历史神话性质的文化,我们要去其糟粕,取其精华,以为今日公共财政建设之用。
(作者为河北省财政厅厅长)
责任编辑 刘慧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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