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0-01-20 作者:叶莉苹 (作者单位:财政部行政政法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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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欧洲联盟及欧元的诞生曾被誉为20世纪最伟大的创举之一,欧元10年间的日益强壮及欧盟经济社会的稳步发展,给欧洲经济模式蒙上了传奇的色彩。然而,这场二战后最严重的金融危机却无情地粉碎了这个欧洲神话。欧洲经济模式正经受着痛苦的考验。
独具特色的欧洲经济模式
以统一市场和经济货币联盟为基础的统一欧洲经济实体的形成,标志着欧洲经济模式的诞生,即在经济制度方面,既依赖于市场、私人产权和契约,但也受到政府干预和福利国家条款的制约;在政治制度方面,既依赖于代议制民主和法律的制约,但也受到利益集团的干预和特权的影响。该模式以秩序自由主义为准则,是欧洲内部若干子模式结合的产物,具有典型的合作与妥协特征。主要特点有三:
——独一无二的经济宪法。欧洲经济一体化进程最突出的表现是形成了一系列规范经济领域事务的条约、法律、指令和规则。欧盟法规既超越国家法又有别于国际法,不仅欧盟层面的超国家机构和成员国必须遵守,而且欧洲法院判决的效力也高于成员国的国家法规。包括统一市场、经济货币联盟、社会保障制度等欧盟法规体现了秩序自由主义融法学与经济学为一体的经济宪法原则。
——以自由竞争政策为首要政策。自由...
欧洲联盟及欧元的诞生曾被誉为20世纪最伟大的创举之一,欧元10年间的日益强壮及欧盟经济社会的稳步发展,给欧洲经济模式蒙上了传奇的色彩。然而,这场二战后最严重的金融危机却无情地粉碎了这个欧洲神话。欧洲经济模式正经受着痛苦的考验。
独具特色的欧洲经济模式
以统一市场和经济货币联盟为基础的统一欧洲经济实体的形成,标志着欧洲经济模式的诞生,即在经济制度方面,既依赖于市场、私人产权和契约,但也受到政府干预和福利国家条款的制约;在政治制度方面,既依赖于代议制民主和法律的制约,但也受到利益集团的干预和特权的影响。该模式以秩序自由主义为准则,是欧洲内部若干子模式结合的产物,具有典型的合作与妥协特征。主要特点有三:
——独一无二的经济宪法。欧洲经济一体化进程最突出的表现是形成了一系列规范经济领域事务的条约、法律、指令和规则。欧盟法规既超越国家法又有别于国际法,不仅欧盟层面的超国家机构和成员国必须遵守,而且欧洲法院判决的效力也高于成员国的国家法规。包括统一市场、经济货币联盟、社会保障制度等欧盟法规体现了秩序自由主义融法学与经济学为一体的经济宪法原则。
——以自由竞争政策为首要政策。自由竞争政策是欧盟第一个共同经济政策,也是欧盟宏观经济政策中一体化程度最高的政策之一。从建立关税同盟开始,自由竞争政策致力于通过反垄断创造自由平等的竞争环境。旨在保障四大生产要素自由流通的统一市场更是从法规的角度对竞争秩序进行规范制约,其不仅针对欧盟内部企业,也针对在欧盟统一市场中运作的外国企业。
——以稳定为导向的货币政策占绝对优先地位。欧洲央行是欧洲经济一体化进程中最重大和最独特的机构制度创新。欧洲央行不仅被赋予独立地位而且限定了以稳定货币为首要目标的共同货币政策。财政政策虽仍保留于成员国,但也受到《稳定与增长公约》的制约,其实质是为稳定的货币政策服务;而结构政策和劳动力政策等也基本处于从属货币政策的地位。因此,以稳定为导向构成欧盟整体宏观经济政策的主基调。
金融危机动摇了欧洲经济模式
在2008年9月底前,还有不少欧洲政客对美国次贷危机幸灾乐祸,认为这是盎格鲁—撒克逊式金融自由主义的重大失败。更有人认为这是美元没落欧元上升的标志性事件。很多欧洲政客甚至建议拒绝美国关于联手拯救金融市场的请求。然而短短一两周后,随着比利时富通银行、德克夏银行等欧洲著名金融机构纷纷告急,整个欧盟陷入救市漩涡。发端于美国却硬着陆于欧洲的金融危机以不可阻挡之势,几近摧毁欧盟的金融体系并严重损害其实体经济,在不到3个月的时间内,就使欧盟陷入经济衰退的深渊。面对排山倒海的金融危机和尾随而至的实体经济危机,束手无措的欧盟首脑开始动摇坚守多年的秩序自由主义原则。欧洲经济模式正备受煎熬。
(一)重点救助大银行和优先救助汽车与建筑业有违自由竞争政策
其一,以救助大银行为主威胁自由平等的竞争理念。金融体系具有高度传染性,一旦出问题立即产生连锁反应,导致“多米诺骨牌效应”,由此受到政府严格管制。因此,欧盟在实施金融救市时,各界对金融救市本身并未有太多分歧,争议焦点集中在救市对象上。由于欧洲主要银行过分依赖短期借贷市场而非客户储蓄,成员国从一开始就将救助重点放在大银行上。英国宣布注资500亿英镑参股八大银行,其中英格兰银行获得200亿英镑成为欧盟国有化程度最高的银行;德国宣布向其大银行注资1000亿欧元;法国宣布以国家参股形式向五大银行提供400亿欧元的资本金;西班牙以300亿欧元收购其大银行的“优良资产”。这种做法引起了盟内濒于破产的中小银行的强烈抗议和崇尚自由竞争的欧盟经济学家的抨击。他们认为,这种厚此薄彼的救市行动违背了欧洲一向奉行的秩序自由主义原则,是对共同竞争政策的挑衅,将导致欧洲经济一体化进程的倒退。欧盟委员会在批准成员国金融救市方案时面临两难境地:一边是成员国政府鼎力支持且情况十分危急的大银行,一边是欧盟竞争法规和一批期待欧委会“维持”法律尊严和司法正义的中小银行。但是欧盟高层最终还是有条件地让步于每况愈下的紧迫形势,妥协于来自成员国的压力。
其二,优先救助汽车与建筑业潜在损害其他行业。当金融危机开始严重损害实体经济并逐渐演变成经济危机时,关于是否对汽车与建筑业等支柱产业实施救助也进入白热化的争议阶段。较之虚拟经济,实体经济更崇尚公平与自由竞争,更注重优胜劣汰。因此,尽管欧盟汽车业濒临崩溃,但汽车救市相比金融救市在舆论上承受了更大的阻力,在批准程序上经受了更多的曲折与磨难。一些经济学家强烈反对救助汽车业,原因有三:一是欧盟汽车业在技术创新、环保改进、企业管理、劳资关系,尤其是产品策略方面存在的问题是长期积累的结果,并非一日之寒,不能完全推责于金融危机。二是政府救市将破坏市场法则,政府补贴是对市场公平的玷污。欧盟汽车业因惰于变革而屡陷被动,施以援手无疑是对惰性的鼓励而非对变革的激励。三是若救市措施把握不当将违反WTO等相关规则,引发对欧盟的诉讼,导致新的贸易摩擦。另外一些经济学家则从行业间公平竞争的角度,极力反对诸如欧盟层面以及德法等成员国经济刺激计划中重点扶持汽车与建筑业的行为,认为一旦开了先例,那么同样遭受重创、同样广泛解决就业的钢铁业、纺织业以及规模小、抗风险能力差的零售业、服务业更应当获得救助。
(二)接连大幅降息有违以稳定为导向的货币政策
金融危机之初,欧元集团主席容克指出,欧盟不会改变既定的经济政策,也不会仿效美国模式解决全球性金融危机。他强烈反对采用一揽子财政政策刺激经济复苏的美国模式。欧洲央行行长特里谢提出,尽管欧盟经济下行风险增加,但欧洲央行仍决定维持4.25%的利率水平不变,稳定物价仍是其中长期目标。因为,只有稳定物价才可提高资源配置效率,抑制通胀风险,降低长期融资成本,维护欧元购买力,从而最终支撑经济可持续增长,保障盟内就业,确保金融市场稳定。
然而,在来势汹汹的金融危机与经济危机面前,欧洲央行不得不放弃坚守多年的以稳定为导向的共同货币政策。从2008年10月8日开始史无前例地大幅降息,在两个月内3次调低利率,将基准利率从4.25%调低至2.5%。与此同时,各国央行也同步大幅降息。英格兰央行和瑞典央行单次降幅达150和175个基点至2%,创二战以来最低。一些经济学家评论,欧元之所以10年来能强劲成长,欧元区经济之所以稳步发展,得益于欧洲央行以稳定为导向的宏观政策基调。金融危机之下,尽管欧盟信贷紧缩使得消费与投资受挫,导致经济下行减缓了部分通胀压力,给欧洲央行降息让出了空间,但是频繁快速的降息可能积聚潜在的通胀风险,引起币值的上下波动并可能逆向损害投资者对经济的信心。
(三)大幅突破《稳定与增长公约》有违稳健的财政政策
2008年9月17日,容克号召成员国排除外界干扰,坚持《稳定和增长公约》的财政框架不动摇,成员国一旦达到中期财政政策目标(财政赤字和公共债务占GDP比重在3%和60%以下),将有足够的经济实力应对和解决经济危机。同年10月3日,特里谢也强调欧洲的历史教训说明美国模式不可取。上世纪70年代,德国也曾经采取一揽子财政政策刺激经济复苏,最终却导致持续多年的高赤字、高负债、高税负。欧洲不能重蹈覆辙。
但是,欧盟的金融救市,特别是推出2000亿欧元经济刺激计划后,欧盟一些成员国的财政赤字很快突破了3%。瑞士信贷银行预测,2009年部分欧盟成员国的赤字水平将超过《稳定与增长公约》中3%的标准,其中,爱尔兰7%,西班牙4.5%,法国4.2%,希腊和葡萄牙4%,意大利3.8%。德国政府担心2009年欧盟很多成员国将面临财政赤字快速增加的危险,这将对欧元区经济和欧元汇率稳定造成威胁。卢森堡、荷兰、波兰和一些东欧小国对德国的观点表示支持,一致认为大规模扩张性的经济刺激计划将使成员国财政赤字在短期内走高并给那些已面临高赤字和高债务的成员国带来更加沉重的负担,由此增加债务风险并动摇用10年时间巩固的货币基础。
重新审视欧洲经济模式
欧盟作为一个松散的政治实体,经济一体化在经济增长、财政相对充裕、币值稳定、就业安全的形势下更能彰显其繁荣的一面。然而在危机面前,其隐藏着的深层次矛盾便暴露无遗。
(一)合作与妥协注定了决策的滞后
在市场面临严重危机的情况下,欧盟这种讨价还价式的缓慢决策方式注定会错过出台救市方案的最佳时机。由于各成员国受金融危机的冲击程度不一,各成员国很难就实施区域内统一的货币政策或财政政策达成共识,造成应对危机反应迟缓、延误时机的后果。不少分析人士对欧洲央行未能及时小幅降息提出批评。欧盟很难像美国和中国那样,在很短时间内通过一个庞大的财政刺激方案来应对危机,也很难出台整体性的财政纾困方案。如危机之初,由法国提出的成立欧盟紧急基金的倡议,很快就被德国否决。在欧元区东扩之后,这一内在的缺陷变得更加明显,甚至有人把爱尔兰的单边无限存款保险政策、冰岛向俄罗斯申请紧急贷款援助的举动视为欧洲货币一体化陷入困境的标志。
(二)应对非对称性外部冲击的能力较薄弱
从更深层次的角度来看,欧元区国家作为一个不完美的“最优货币区”,缺乏应对非对称性外部冲击的能力。由于欧元区成员国统一使用欧元,这意味着成员国放弃了相机抉择货币政策的权力。受《欧洲联盟条约》关于财政赤字与对外负债占GDP比率的限制,成员国实际上也放弃了动用大规模财政刺激政策的权力。在各成员国缺乏实施自主财政与货币政策的前提下,一旦发生非对称性外部冲击,从理论上讲,只有靠生产要素与劳动力在欧元区范围内无限制的流动才能避免对实体经济产生显著影响。然而欧洲劳动力市场恰恰是僵化和缺乏流动性的,劳动力价格也明显缺乏弹性。因此,纵使欧盟及其成员国大规模金融救市及后来的经济救市仍无法挽救欧盟实体经济,无法阻止欧盟经济陷入衰退。
(三)不够灵活的金融市场
欧洲的金融市场不如美国金融市场灵活,金融制度不如美国完善,金融体系不如美国系统完备。因此当金融危机在欧洲全面爆发时,欧洲的金融市场和实体经济遭受了更为严重的冲击。这也是前阶段虽然美国金融市场负面消息频传但美元却相对于欧元不断升值的根本原因之一。
责任编辑 冉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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