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10月15日
我到集市贸易股工作,今天整三个月了。刚离开财校的时候,我和同学们把集市贸易和个体户税收工作视为畏途,现在经过实践,倒也有了感情。其实,这个工作并非难得不得了,更不是什么“没出息”的工作,无非是麻烦一点,辛苦一点。比起其他工作来,可能有更多的认识社会的机会。
我是个“初出茅庐”的青年,像块毛铁,正需要在粗糙坚硬的麻石上磨炼成材。我就把集市贸易税收工作当成粗糙坚硬的麻石吧!
普希金有句诗:“沉重的铁锤,粉碎着玻璃,锻造出利剑。”锤吧,铁锤啊!
10月21日
这几天,我和小周一起收无证商贩的税。这些无证商贩,有的很难打交道。小周是个火性子,最易动火,我生怕他同无证商贩顶起来。因此,每当双方有争执的时候,我就从中调解,起点“中和”作用,尽量说服对方,争取群众的支持。我和小周配合默契,一个做“花脸”,一个做“文小生”,倒也相得益彰!
我深深体会到,在工作中讲究工作方法很要紧。有了好的政策,没有好的工作方法,事情仍然办不好。
11月25日
中午下班,路过西门茶店,有几个生意人在高谈阔论发展个体经济问题。其中有个中年人说,现在政策确实好,老框框打破了,问题是下面有的干部执行政策有些走样;你要做生意,他要拉摊子,动不动就罚……。我听了这番议论,琢磨了老半天,觉得那个人的话,不是毫无根据的,群众有反映,我们应当警惕。但是,对于那些不顾法纪,胆大妄为的投机分子来说,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值得注意的是,我们队伍里还有少数同志跟不上形势,过去“左”的思想还没有完全肃清。对这些同志来说,应该来一次精神改革,搞活农村经济,发展大好形势。
11月29日
今天的学习讨论非常热烈。老柳同志对集市贸易工作意见最多,牢骚也不少。他说企业股收入大,麻烦少;集市贸易股收入小,难度大,二者恰成反比。抱怨领导上有“重大轻小”的思想,说我们是“无名英雄”,吃了苦头,别人不了解,奖励、表扬总是“奉陪末席。”
我认为,老柳同志的说法不完全正确。因为,集市贸易税收的职能,不完全是为了收钱,还有配合经济政策管好市场、调节收入的一面,看问题不能片面。何况,我们干革命工作,并不是为了表扬和得奖呢!
12月1日
今天,我和小陈同志经过北门市场时,迎面遇见她在中学的同学。那同学问小陈在干什么?小陈支吾说上街买东西,表情很不自然。我在一旁也感到很尴尬。小陈显然是在装假,她这是看不起税收工作。很可能是一种“冬妮娅”式的思想侵蚀了她那幼稚而纯洁的心。这是一个可怕的苗头!
我们身为革命干部,做的是堂堂正正的财税工作,岂能丧失自尊心!
12月8日
下午在中山路拐角处,发现一个卖香烟的小贩向顾客兜售进口香烟。我向他查问香烟的来源,那年轻小贩调皮地说,这是上海产的出口转内销的特制香烟,并指着烟盒说上面印的都是中国拼音字。我拿过香烟看了看,那金色的烟盒上印的是英文商标:“GOOD COMPAION CIGARETTES”,直译是“好伙伴香烟”。明明是进口货,还说是国产!那小贩见我懂外文,只得老老实实说明这香烟是他在九龙工作的哥哥带回来的。
这虽然是一件很平常的小事,却说明我们干税收工作的,知识面要广一点,要不断提高自己的学识水平,否则,就胜任不了复杂的工作。
12月11日
今天上午,我和老刘同志一起到一家个体户经营的饭店去核定工商税。那个店主很滑头,一会儿说进货发票丢了,一会儿说忘记登进货手册了。老刘很不高兴,批评店主纳税态度不端正。店主不但不承认错误,反而强词夺理,于是双方争执了一番。最后,店主看到老刘业务熟练,掌握情况全面,不得不老实交税。离开店子时,老刘还是笑容满面地同店主握手辞别。在回去的路上,我忍不住问老刘同志,为什么对这样一个店主还那么客气?老刘说,我们做税收工作的,为了坚持原则,和对方发生一点争执是难免的,然而,这不应该影响我们对别人的尊重。工作上的争执和礼貌待人,两者要分开来看。老刘还说,收税人和纳税人是一对矛盾,两者是相互依存的关系,如果双方不“言归于好”,关系搞僵了,下次就不好打交道了。
老刘的话,很有道理,这在书本上是学不到的。
12月13日
今天,我还是跟着老刘同志查个体户的税。上午,我们一走进“同春”饭店,就象走亲戚那样受到店主人的热情接待(并不是招待酒饭)。店主老曹和他的女儿、女婿个个满面春风,怀着喜悦的心情向我们叙说店子兴旺发达的情景。曹奶奶还抱着外孙子给我们看,她感激地说:“这个店子,全仗你们税务局同志的支持,我们全家都念你们的好啊!”
事后,老刘向我介绍了这个店子的开办经过。原来曹家生活十分困难,老曹长期患橡皮腿病不能工作,女儿25岁还在家待业,老奶奶68岁了,也经常闹病,仅有的财产就是这个临街铺面。1980年冬季,老曹要开饮食店找我们帮忙,我们鼓励他把店子办起来,并帮助他向银行贷款1,200元,还帮他解决了煤、粮、水、电等问题。这样,一家人把店子开起来了。因为老曹的女儿是待业青年,还享受了一年的免税照顾。开业两年多来,由于他们服务态度好,饭菜可口,很受顾客欢迎。生意好,收入多,日子越过越红火。去年,老曹的女儿招郎上门,增加了一个强劳动力,接着又添了孙子,真是喜气盈门啊。老刘还说,1980年第四季度,我们是上门催税,如今是每月一日,老曹催我们收税。
这件事不但使我深受感动,而且大受启发。记得我们在讨论支、帮、促问题时,有的同志说,搞集市贸易和个体户的专管员,没有支、帮、促的必要。现在看来,不但有必要,而且大有可为。我们要以自己的工作让群众知道:税务干部不仅会收税,还能为人民做更多的好事!“同春”饭店就是一个生动的例子。
12月17日
关于改善税务干部工作作风的讨论,引起了同志们的普遍重视。现在,多数同志已经认识到“文明收税,礼貌待人”这个说法是对的。但也有少数同志总认为“文明收税”只适宜企业专管员,不适宜集市贸易专管员。他们说,税收本身具有强制性,既要“强制”,就难做到“文明”。
老刘同志的发言,言简意赅,说理充分,对我启发很大。他说:“税收的强制性,主要表现在立法精神上,征纳双方都得按税法办事。维护税收法纪的严肃性,同行为粗暴和态度生硬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执法要严明,行为要正当。税务干部对违反税法的人要进行必要的批评教育,但不准打人骂人和妨碍他人的正常活动。对个别严重违犯税法,拒不纳税,甚至殴打税务干部的人,税务机关要按照法律程序,移送司法部门处理。这样做,正是严肃党纪国法,维护社会秩序,促进经济发展所必需的。它无疑是有利于社会主义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设的。”
插图 谭涤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