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 GONE理论的双否定意见审计案例分析——以圣莱达为例

刘阳 ■

摘要：本文基于 GONE理论研究被出具双否定意见的圣莱达发布不合理、不公允财务报表的动机，并通过对该公司的风险评估程序、进一步审计程序进行深入分析，研究审计机构出具双否定意见的缘由，提出关注客户公司舞弊环境、内部控制缺陷、经营状况的异常变化和收入指标异常等审计建议。

关键词：财务报表；内部控制；否定意见； GONE理论

中图分类号： F239.4文献标志码： A文章编号： 1003-286X（2022） 18—0047—04宁波圣莱达电器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圣莱达）创立于 2004年 3月， 2010年 9月首次公开发行股票。从 2014年开始，其业绩就始终处于下滑状态， 2015年因虚构收入、财务舞弊被证监会顶格处罚 60万元。 2017年 5月 1日又被审计机构出具了无法表示意见的审计报告，随后被实施退市警示。虽然其在 2018年净利润扭亏为盈，向深交所申请“摘帽”，但盈利表现也没有持续， 2019年、 2020年净利润均为负值。 2021年虽再一次扭亏为盈，但其 2021年年报却被出具了内部控制与财务报表审计的双否定意见，公司聘任的会计师事务所是北京兴昌华会计师事务所（以下简称兴昌华）。本文拟结合 GONE理论分析其可能的财务舞弊动机，研究其被出具否定意见的原因，探讨审计时该如何识别相关风险。

一、 GONE理论分析

（一） G:贪婪（Greed）

贪婪因素是指公司对财富或收益的欲望远大于自身需要的心理。圣莱达 2010年首发上市时实际融资 3.20亿元， 2013年因重组停牌 5个月，复牌当日股价涨停，公司计划以 8.30元的价格增发 7.6亿股，累计融资额度达 63.00亿元，虽然这一增发计划最终停止，但也暴露出公司在股票市场中大笔圈钱的意图。此外， 2015年公司因连续两个会计年度经审计净利润为负将被实行退市风险警示时进行了财务舞弊。这些行为背后与贪婪不无关系。

（二） O：机会（Opportunity）

机会因素是指公司自认为不被发现且能躲避惩罚的机会，可分为内部机会和外部机会：内部机会源于股权结构、董事会及监事会、内部控制等治理结构缺陷；外部机会源于外部审计、外部监督等监控机制缺陷。

1.内部机会。

2021年年末，圣莱达的董事会及监事会中一半为 2021年年末新任命，高管层面也有一半为 2021年年末新任职，其余人任职期最长也只有 3年。在圣莱达被出具双否定意见后，公司的几位高管均对报告作出“不保真”的表态，由此可见公司董监高未尽其责，公司内部治理存在问题，给圣莱达进行财务舞弊提供了内部机会。

2.外部机会。上市公司频繁更换会计师事务所会导致会计师事务所对公司业务、内部控制环境等缺乏足够的了解，容易在审计过程中出现疏忽纰漏，如轻信高管不实的解释或忽视业务经营情况的不合理性等。

兴昌华是在圣莱达 2021年年报披露前临时更换的审计机构。兴昌华此前仅审计过一家公司，审计经验不充足，而如此短又仓促的审计时间无疑加大了审计过程中出现疏忽的可能性，故聘任兴昌华确实可以被看作为一个外部机会。

（三） N：需要（Need）

需要因素是指公司期望获取不当利益、维护自身利益、承受的经营与财务压力、满足管理者私利等。圣莱达截至 2021年年末已累计亏损 37098.37万元，作为* ST公司有较大的业绩压力和退市风险，此时正需要良好业绩进行“保壳”，这也可能是其财务舞弊动因之一。

（四） E：暴露（Exposure）

暴露因素是指舞弊暴露的可能性与舞弊的惩罚性质及程度。圣莱达在 2015年因财务舞弊、虚增业绩被证监会顶格处罚 60万元。但因在造假的财务基础上多缴纳了所得税，税务部门在一年之后退还其 250万元税款。受退税消息影响，其股价以超过 14万手的买单封在涨停板，这种财务造假通过退税来弥补、甚至还能在股市中圈钱的操作让圣莱达在全面从严监管的环境下仍认为舞弊的惩罚性质与程度在其可承受范围内，一定程度上增强了其再次进行财务舞弊的“勇气”。

二、审计分析

兴昌华出具的《宁波圣莱达电器股份有限公司内部控制审计报告》对圣莱达内部控制有效性的否定意见具体列示了三点：应收账款的对账与催收方面存在重大缺陷、存货盘点与账务核对存在重大缺陷、信息披露存在重大缺陷；在财务报表否定意见中同样列出了三个方面：持续经营事项、对外合作事项及收入确认事项、成本结转事项。本文重点对圣莱达的销售与收款循环进行分析，通过对财务报表数据的拆解分析并结合否定意见相关内容来印证圣莱达年报的审计结果。生产与存货循环的内容虽然在内部控制否定意见中有所涉及，但并未出现在财务报表否定意见中，因此本文不展开讨论。同时，由于审计程序中的初步业务活动可以进行分析的内容较为单薄，在此也不作深入探讨。

（一）风险评估

风险评估程序包括了解被审计单位的性质、行业和法律环境、对会计政策的选择和运用、被审计单位的内部控制、业绩的衡量与评价等。本文主要对后两方面展开分析讨论。

1.被审计单位的内部控制。根据圣莱达内部控制否定意见报告中的阐述，公司在收款这一环节存在内控设计及运行的不合理性。记录销售的控制程序包括定期向客户寄送对账单并要求客户将任何例外情况直接向指定的未执行或记录销售交易的会计主管报告，但圣莱达并没有定期与客户进行对账并催收款项。收款及记录销售一旦存在问题，将会导致后期坏账准备及坏账注销环节出现差错，进而影响公司财务报表中的应收账款及营业收入金额。

由于销售与收款循环在重大错报风险评估中的审计目标包括确定与销售交易和事项有关的金额及其他数据是否以恰当的金额记录，即准确性认定，而与销售与收款循环相关的财务报表项目主要为营业收入、应收账款和合同资产。结合上述 GONE理论分析，圣莱达再次进行财务舞弊的风险较高，公司可能为了粉饰报表而虚增收入，存在重大错报风险，即发生的收入交易未能得到准确记录。

2．业绩的衡量与评价。

（1）主营业务构成。本文对圣莱达 2019〜2021年的主营业务构成进行分析，发现圣莱达主营业务构成在近三年变化巨大，且各业务之间关联并不十分密切： 2019年以小家电销售为主， 2020年以利息收入为主， 2021年几乎全部为输配电设备制造与销售收入。主营业务的频繁变化可能导致其在财务报表认定层次存在重大错报风险。

（2）近三年营业收入。圣莱达 2019〜2021年的营业收入数据如表 1所示，可以看出营业收入首先在 2020年断崖式下跌，随后又在 2021年爆发式增长，同比增长 2012.32%。为检验该大幅增长数据是否合理，本文通过查找数据得到 2021年同行业公司前 20位营业收入同比增长率平均值，厨房小家电（申万三级）时平均值为 180.67%，小家电（申万二级）时平均值为 122.74%，家用电器（申万一级）时平均值为 45.34%。考虑到圣莱达 2021年的主营业务更换为输配电设备制造与销售，查找可知电网自动化设备（申万三级）、电网设备（申万二级）及电力设备（申万一级）的行业分类下的平均营业收入同比增长率分别为 13.68%、

19.57%、39.80%，都远小于圣莱达。考虑到圣莱达 2020年的主营业务为小家电销售，营业收入的增长也可能单纯由行业性质转变得到，但小家电行业 2020年平均营业收入约 46亿元，电网设备行业 2021年平均营业收入约 48亿元，并不存在较大差距。可推测圣莱达营业收入的超大幅增长与行业环境无关，为自身异常情况。

同时，圣莱达营业收入的数据也较为特殊。 2021年营业收入约 1.12亿元，而 2020年年末发布的退市新规规定：上市公司股票被实施退市风险警示后（圣莱达 2020年已经是* ST）,首个会计年度出现经审计的净利润为负值且营业收入低于 1亿元或追溯重述后最近一个会计年度净利润为负值且营业收入低于 1亿元的，将会终止股票上市。圣莱达 2021年猛增的营业收入可能为保壳虚增收入，真实性存疑。

（二）进一步审计程序

1.控制测试。由于兴昌华对圣莱达进行的审计程序并未全部披露，本文仅针对内部控制报告中提及的内控问题部分进行分析探讨。

销售与收款循环的控制测试中涉及应收账款对账以及核对销售发票、销售合同、销售定单所载明的品名、规格、数量、价格是否一致，而圣莱达没有当年度与客户的对账及催款记录，没有及时对账与催收，导致了圣莱达部分应收账款超过信用期仍不能收回，同时也影响了圣莱达应收账款期末余额的准确性。而圣莱达 2021年年末应收账款占总资产的 46.58%，这一内部控制环节的缺陷可能造成的影响也是巨大的。

此外，在圣莱达内部控制审计报告中，关于信息披露存在重大缺陷的说明中包含了圣莱达公司子公司宁波圣汇美商贸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圣汇美）与内蒙古态和共生农牧业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态和共生公司）于 2020年签署的合作贸易协议。这一部分中提及圣莱达在子公司签署上述重大合同前未及时履行审议程序，即 2021年 12月 31日圣莱达其他应收账款的账面余额 1 970.00万元（涉及圣汇美预付合作款 2 000.00万元）已达到公司董事会的审议标准，公司却既未审议也未披露。

2.实质性程序。

（1）实质性分析。对圣莱达进行分季度的营业收入分析，可以看出圣莱达近三年的营业收入在季度上没有规律性， 2021年第一季度营业收入为 0，仅靠后 8个月尤其是第四季度得到整年的营业收入。但 2021年公司主业输配电设备的销售情况通常不应具有季节性，因此第四季度的高额营业收入真实性存疑，很有可能是为粉饰年度报表而进行的舞弊操作。对圣莱达 2021年销售金额情况进行分析，年报中仅罗列了 3家公司，而对上海海滨电气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海滨电气）的销售额占全年销售总额的 85.45%，其对应业务为圣莱达 2021年刚开展的输配电设备制造与销售。通常一个公司刚开发出一项新业务，在市场中不具备较高竞争地位，不大可能一举签订大订单，因此这笔销售额的真实性及可靠性存疑。同时，据上海证券报调查报道，海滨电气厂区实际早已停工，如果第一大客户实际并不存在，那么这笔大额销售无疑只能是人为虚造。

（2）细节测试。圣莱达 2021年主营业务电力配电行业成套设备的销售共有项目 88个，截至审计报告日，兴昌华走访了其中 28个项目现场，不能进一步获取充分适当的审计证据，以证明收入、成本的真实性、完整性。而对于前文中提到的圣汇美与态和共生公司的合作贸易协议，兴昌华实施了检查合同和付款凭证、函证、检查工商登记信息、查阅态和共生公司银行流水等审计程序，但无法就上述其他应收款是否按协议约定执行获取充分、适当的审计证据，也无法确定上述其他应收款能否收回。

综合前文对圣莱达财务舞弊可能的分析及对其内部控制方面、财务报表方面等缺陷及问题的列示，可以判断兴昌华对圣莱达出具的内部控制及财务报表否定意见应当是合情、合理、合规的。

三、审计识别客户风险的建议

一是对舞弊环境的考虑。在对客户公司进行风险识别时，应首先关注其舞弊环境，尤其是内部治理结构中的隐患，如近年来重要职位（如董监高）的变动情况、公司重要职员和财务人员的道德素养等，对公司的舞弊风险有一个客观的评估和认识。如圣莱达公司董监高动荡程度大、近年来重要职位更替频繁等情况可能导致公司治理与经营情况发生脱节。在碰到类似情况的公司时，审计应引起警惕，对其财务数据的真实性给予更多的关注。

二是对内部控制缺陷的考虑。若被审计单位的内部控制体系不完善且内控有效性差，则其审计风险较大。如果审计发现公司内部控制流程中存在明显缺陷，应对该流程及其涉及的财务数据加以重视。如圣莱达在收款环节的内控设计及运行存在不合理性，没有定期和客户对账并催收款项，其营业收入财务数据经分析真实性存疑。总体来说，内部控制缺陷通常意味着重大错报风险，特别是涉及收入等核心指标的销售与收款业务循环如果出了内部控制问题，后果将更为严重。

三是对经营状况异常变化的考虑。公司的经营情况变动趋势应具备合理性，过高过快的业绩增长应引起审计重视。除将公司自身不同年份、不同时期的可比数据进行对比外，事务所还应将公司财务数据的变动趋势与同行业公司进行对比，如发现财务表现与以往甚至行业状况严重背离，应着重进行分析与核查。圣莱达的营收结构在三年内变动巨大，核心业务不具备生产资质，营收总额突飞猛进且集中在年末和特定单一客户，财务舞弊的可能性较大。审计时应对公司经营变动保持敏感性与谨慎性。

四是对收入指标财务退市的考虑。收入通常是公司业绩考核中的核心指标，对公司业绩表现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若公司总体经营情况不佳，而其财务数据正好达到某种标准的临界值，如退市新规中的亿元营收门槛，审计应重点关注相应数据粉饰的可能性。圣莱达作为* ST公司，在 2021年面临退市风险，而其 2021年营业收入恰好突破 1亿元关口，规避退市的意图明显。对存在这类情况的公司进行审计时，应持有更多的谨慎性及职业怀疑态度。 

责任编辑陈利花林荣森

作者简介：刘阳，华东理工大学商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