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父亲生前唯一的爱物是算盘,去世时留给我们唯一的遗产也是算盘。
其实,这把算盘极其普通,框架、横梁及算珠皆是红木制成,内贯紫竹圆柱,共二十一档。都说人的气血能滋养爱物,父亲几十年的汗水浸透着每一枚算珠,确确地就把它们滋养得活了。拨动起来,极其灵滑,且撞击出一串金属般的悦耳的脆响,细听,似有丝竹之余音。父亲做帐时,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间夹着一支笔,其余的三个手指象三只灵巧的飞燕,在算盘上弹拨出一曲古朴典雅的美妙乐章。他神色庄严凝重又有几分悠然,仿佛人世间的一切都远离他而去,一“曲”终了,父亲才把两只汗津津的手掌轻抚在算盘上,双目微闭,他乐了,醉了,算盘上反映出来的准确数据把他带进了“极乐世界”……
父亲从小至老未进过一天书房门。十岁左右随父母由江苏睢宁逃荒至安徽紫阳一带,十五六岁时在潘村一家华姓染坊做学徒。听说父亲的算盘就是在那会子偷偷地站在老板身后学会的。1956年,他成为旭光初级农业生产合作社会计,1957年就是高级农业社会计,1965年成了峰山公社信用社的出纳会计。村民们对于“王胡子”的帐目是放心的,都说他的算盘珠从来未错过位,尤其不往自个怀里“拨拉”。父亲在五十年代盖的两间土墙草顶...
父亲生前唯一的爱物是算盘,去世时留给我们唯一的遗产也是算盘。
其实,这把算盘极其普通,框架、横梁及算珠皆是红木制成,内贯紫竹圆柱,共二十一档。都说人的气血能滋养爱物,父亲几十年的汗水浸透着每一枚算珠,确确地就把它们滋养得活了。拨动起来,极其灵滑,且撞击出一串金属般的悦耳的脆响,细听,似有丝竹之余音。父亲做帐时,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间夹着一支笔,其余的三个手指象三只灵巧的飞燕,在算盘上弹拨出一曲古朴典雅的美妙乐章。他神色庄严凝重又有几分悠然,仿佛人世间的一切都远离他而去,一“曲”终了,父亲才把两只汗津津的手掌轻抚在算盘上,双目微闭,他乐了,醉了,算盘上反映出来的准确数据把他带进了“极乐世界”……
父亲从小至老未进过一天书房门。十岁左右随父母由江苏睢宁逃荒至安徽紫阳一带,十五六岁时在潘村一家华姓染坊做学徒。听说父亲的算盘就是在那会子偷偷地站在老板身后学会的。1956年,他成为旭光初级农业生产合作社会计,1957年就是高级农业社会计,1965年成了峰山公社信用社的出纳会计。村民们对于“王胡子”的帐目是放心的,都说他的算盘珠从来未错过位,尤其不往自个怀里“拨拉”。父亲在五十年代盖的两间土墙草顶房屋,到25年后他去世时仍住此旧屋。于是,有的村民们又说:“王胡子最憨最愣,拨弄几十年算盘,玩了几十年的钱,还是穷家破檐。”这句话是褒是贬且不管它,反正我听了,对于父亲满脸络腮胡子的憨诚形象更加由衷地钦佩。
父亲在信用社工作,年年是先进。一次去营业所,黄指导员对我说:“你整天替别人写稿子,为什么不写写你父亲?”写父亲?写什么?黄指导员说:“他的先进事迹还少吗?就说这次吧,后窑供销社石会计存款时多出一百元。你父亲查出后,亲自骑车送去,当天天已黑,又下着雨。”我探访了石会计,事情当然是真的。于是我写了一篇题为《王会计错金不昧》的“豆腐块”登在《淮海报》上。稿子短小,引不起任何人注意。但在父亲去世后,在他的党费证里我发现了他一直珍藏着的这块“豆腐块”。我的泪水禁不住地流下。我后悔,在父亲生前为什么不为他多写写长一点的稿子,他是够格的呀!
转眼父亲退休了,离开信用社时,他只要求带回跟了他25年的这把算盘。农活之余,他就拿出它来把玩。我发觉他的神态不再是庄严凝重带几分悠然,而是木木的。如同爱鸟人面对空笼,垂钓者面临干河涸池。我想解劝他,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不久,又新建四河乡信用社,主任请他出马帮忙筹建。父亲高兴了,忙不迭地把算盘装进特制的帆布带里,骑着他那辆老掉牙的双杠自行车急呼呼地就走了。他白天管理基建,夜晚就教学员做帐打算盘。就这样马不停蹄地忙活了一年。1981年临近春节,一天早上母亲急急喊我起床,说你爹又吐血了。我赶紧带他去小柳巷医治,在渡船上,父亲大口大口地往外吐血,冬天的绿波粼粼的淮水把鲜血洇开,如同朵朵血红的玫瑰,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父亲去世了,陪葬的是一根手杖,一杆旱烟袋。为他换衣时,发现贴肉的内衣口袋里装着一本党章和一本党费证。党费证里除了那张变色的“豆腐块”外,还有35元钱。最后一个月的党费数是35元,不知父亲在什么时候填写的。35元,不多,却是他第一个月也是最后一个月的退休工资数。我们如数地把它交给了父亲生前所在的党支部,并把党章和党费证嵌进他的遗像镜框里。
如今,我的二儿子从财会专业毕业了,父亲那把极其普通的算盘传到他的手上。每当听到算盘拨动时发出的脆响,总给我一种莫名的激动,我仿佛又看到父亲口里含着旱烟袋,在神色专注地做帐。他入党时说的话“一定要心中有党”又在我耳畔回响。是的,父亲一生清贫,两袖清风,未给我们留下一分钱遗产,却留下了这把算盘和一种精神,这在我看来,是一件无价的传家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