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0-01-20 作者:朱光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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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编者按:
当前,世界经济金融形势仍然十分严峻,第一波金融危机余波未尽,第二波金融危机又初露端倪,世界经济复苏的前景不容乐观。去年我刊特邀财政部部长助理朱光耀撰文深刻分析了“国际金融危机的起因、特点、影响和我们的对策”(见《中国财政》2008年第23期),深受广大读者欢迎。为此,我刊再次特邀作者对当前世界经济金融形势进行深入分析解读,以飨读者。
自2008年9月中旬美国次贷危机引发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以来,世界各国旨在增加市场流动性、稳定金融市场、恢复投资者信心、刺激经济增长的救助措施不断加码。但危机非但没有消停的迹象,反而还在不断升级。近一段时间以来,外资大量从新兴市场国家特别是东欧国家撤离,导致这些国家本币大幅贬值、经济处于严重危机之中,同时也使本已深陷困境但又向东欧国家大量贷款的欧美金融机构雪上加霜,第二波金融危机初露端倪。为此,我们应认真研判国际经济形势,高度警惕东欧新兴国家经济危机的演变及连带影响,采取更强有力措施扩大内需,促进国内经济平稳较快增长。
一、危机爆发以来世界各国采取的应对措施
金融危机全面爆发以来,为激活市场信心,恢复金融市场功能,防止经济陷入深度衰退,...
编者按:
当前,世界经济金融形势仍然十分严峻,第一波金融危机余波未尽,第二波金融危机又初露端倪,世界经济复苏的前景不容乐观。去年我刊特邀财政部部长助理朱光耀撰文深刻分析了“国际金融危机的起因、特点、影响和我们的对策”(见《中国财政》2008年第23期),深受广大读者欢迎。为此,我刊再次特邀作者对当前世界经济金融形势进行深入分析解读,以飨读者。
自2008年9月中旬美国次贷危机引发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以来,世界各国旨在增加市场流动性、稳定金融市场、恢复投资者信心、刺激经济增长的救助措施不断加码。但危机非但没有消停的迹象,反而还在不断升级。近一段时间以来,外资大量从新兴市场国家特别是东欧国家撤离,导致这些国家本币大幅贬值、经济处于严重危机之中,同时也使本已深陷困境但又向东欧国家大量贷款的欧美金融机构雪上加霜,第二波金融危机初露端倪。为此,我们应认真研判国际经济形势,高度警惕东欧新兴国家经济危机的演变及连带影响,采取更强有力措施扩大内需,促进国内经济平稳较快增长。
一、危机爆发以来世界各国采取的应对措施
金融危机全面爆发以来,为激活市场信心,恢复金融市场功能,防止经济陷入深度衰退,世界主要经济体均积极采取救市措施。各国政府采取的措施主要包括三类:中央银行直接注资、传统的货币政策手段以及财政刺激方案。
(一)央行直接注资。金融危机的爆发往往集中体现为金融体系流动性严重枯竭,金融机构资不抵债。在这种情况下,央行直接注资是挽救金融体系崩溃、提振市场信心的重要手段,体现中央银行“最终贷款人”功能。自危机爆发以来,世界主要央行集中注资发生三次:第一次是在2007年8月危机爆发后,至8月底,世界主要央行累计注资超过4400亿美元。第二次是在2008年3月,贝尔斯登深陷困境,美欧主要央行注资约2500亿美元。第三次是在2008年9月中旬因雷曼兄弟破产、美林证券被收购和美国国际集团被接管、次贷危机全面升级为信用危机后,欧洲、英国、瑞士、美国、日本、俄罗斯等央行共向金融系统注资约3000亿美元。
在注资规模不断增加的同时,各国中央银行还扩大注资对象的范围。美联储资金救助对象先由商业银行扩展到投资银行(贝尔斯登公司),之后进一步延伸至政府支持机构(房利美和房地美),又拓展到其监管职责范围之外的保险机构(美国国际集团)。在手段运用上,各国央行开发了一系列金融工具。如美联储创设新的流动性管理手段,包括短期标售工具(TAF)、短期证券借贷工具(TSLF)、一级交易商借款机制(PDCF)等,逐步延长和增加上述工具的期限和额度。美联储接受的抵押品,从最开始只接受国债和高级别企业债,到抵押债券和商业票据照单全收,抵押品条件不断放宽。
(二)传统的货币政策手段。传统的货币政策手段是危机救助重要手段,包括单独或联合降息、提高存款担保额度和货币互换等。危机爆发以来,世界主要央行多次大幅降低基准利率和存款准备金率。美联储累计降息幅度超过500基点,英格兰银行降息幅度高达450基点,即便是一向以通胀为目标的欧洲央行降息幅度也达到275基点。世界主要国家(地区)央行还采取联合降息行动以增强政策效果。如,2008年10月8日,美国、欧元区、英国、加拿大、瑞典和瑞士等央行发布联合声明,宣布共同降息50个基点;2008年12月4日,印尼、英国、欧元区、瑞典以及新西兰等五个央行先后出台降息措施拯救经济。目前,由于多数国家利率已处于历史低位,甚至接近零利率,这预示着未来降息空间进一步缩小,传统货币政策工具作为危机救助手段的作用越来越小。
世界主要国家也通过提高存款担保额度增强市场信心。2008年10月3日,美国将国内存款保险上限从10万美元提高到25万美元。欧洲各国也相继推出单边存款保险举措。爱尔兰、希腊、德国相继宣布为本国银行个人存款提供无上限担保;英国将存款担保上限从3.5万提高到5万英镑;瑞典将个人银行存款保险上限从25万提高至50万瑞典克朗。此外,俄罗斯、印尼、菲律宾等国相继提高存款保险上限;冰岛、澳大利亚、新西兰、香港、澳门、美国、新加坡、马来西亚等经济体先后宣布无上限担保,海湾国家沙特阿拉伯和科威特也先后宣布提供存款担保,存款担保金额上限及覆盖范围有不断扩大的趋势。
此外,各国央行还加大政策协调,签署货币互换协议。例如,美联储、欧洲央行以及英国、日本、加拿大、澳大利亚、瑞典、丹麦及挪威央行进行合作,多次签署了不同期限、不同金额的货币互换协议,共同向市场提供流动性。2009年2月3日,美联储宣布将货币互换计划从2009年4月30日延长至2009年10月30日。
(三)财政刺激方案。系统性金融危机不仅摧毁一国金融体系,拖累实体经济,也影响社会和政局稳定。政府以财力介入,是应对危机的最后屏障。事实上,能否最终有效制止危机蔓延和升级根本上取决于一国财力和动用市场资金的能力(政府信誉),因为央行资金最终由政府支付。
政府的财政刺激方案一般包括两个方面,一是政府注资,即通过以财政盈余或发行债券筹资购买不良资产和股权注资,分别从资产负债表的资产方和负债方入手改善问题机构的资产负债结构;二是更广范围的经济刺激计划,即通过实施扩张性的财政政策,增加政府支出、减免税收等方式拉动需求,刺激经济增长。总的来说,在金融危机爆发的初始阶段,各国政府首先投入巨资救助金融体系,一般在金融危机明显开始向经济危机转化时,才出台大范围的经济刺激方案。从本轮危机的救助措施来看,也呈现出政府先救金融、后救经济,投入前者资金规模大于后者的特点。据IMF统计,截至2009年2月初,主要发达经济体用于救助金融体系的资金规模平均占GDP的4%,而主要国家2008年用于刺激经济增长的财政投入总额平均占GDP的0.5%。随着危机对实体经济的不断渗透以及货币政策效力递减,财政刺激实体经济的需求增加,经济刺激规模也在不断提高。
二、警惕第二波金融危机的冲击
尽管各国政府推出的救助措施不断加码,然而迄今为止效果仍不尽如人意。危机的冲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进一步恶化的可能性相当大。
(一)第一波金融危机余波未尽。首先,金融市场尚未见底,大型金融机构频爆巨额亏损,投资者信心屡遭打击。进入3月份以来,曾受惠于政府大额资金救助的美国国际集团再爆巨额财务亏损,美国政府不得不再施援手,展开第三轮救助。种种迹象表明金融体系去杠杆化进程还在继续,金融资产加速缩水,恢复金融市场稳定尚需时日。
与此同时,信贷紧缩加速了实体经济的颓势。国际金融机构多次下调世界经济增速的预测值,世界银行最新预测2009年全球经济增长为-1.5%。2008年第四季度,主要发达国家经济继续恶化:美国GDP同比下降3.8%。,降幅创27年新低;日本GDP环比下降3.3%,折合年率下降12.7%,降幅创30多年之最;欧元区GDP收缩6%。实体经济表现远差于市场预期,进一步挫伤投资者信心,使得金融市场抛售、惜贷情形继续加剧,全球主要股票市场屡创新低。
在世界经济金融交织恶化的同时,全球范围内的贸易保护主义愈演愈烈。近期美国通过的《2009美国复兴与再投资法案》有关“购买美国货”条款,具有明显的贸易保护主义性质。欧盟也宣布,从2009年1月底开始对黄油、奶酪、脱脂和全脂奶粉重新实行出口补贴。一些发展中国家也实施贸易保护主义措施。如印度从2008年11月开始限制部分钢铁、化工、纺织产品进口。阿根廷宣布对汽车零部件、纺织品等敏感产品实施非自动进口许可证管理。贸易保护主义使国际贸易严重萎缩。据世界银行预测,2009年全球国际贸易总额同比将收缩6%,出现自1982年以来的第一次负增长。从增幅对比关系看,2009年全球国际贸易总额增幅比世界经济增幅低4.5个百分点(通常是高2-3个百分点)。
(二)第二波金融危机初露端倪。进入2009年以来,随着国际金融危机的不断深化蔓延,大量资金撤离严重依赖外资的中东欧新兴国家,使这些国家陷入严重的经济危机。中东欧危机再次冲击本已困难的欧洲和世界经济,很可能引发第二波金融危机。
过去几年,东欧国家吸引大量外资流入。2007年全球投资于新兴市场的7800亿美元中有3650亿美元流向东欧。2008年从西欧流入东欧的资金规模从2007年的4010亿美元大幅降至670亿美元。大量资金撤离导致东欧本地货币大幅贬值,自2008年底至2009年2月23日,波兰兹罗提对欧元比价下跌48%;匈牙利福林对欧元下跌30%;捷克克朗对欧元下跌21%,都跌至历史新低。
东欧国家还面临较大偿债风险。据穆迪统计,2008年每个东欧国家外债占GDP比率都高于50%。目前东欧地区外债余额约1.7万亿美元,今年东欧面临4000亿美元还款或再融资压力,相当于该地区GDP的1/3。由于当地货币大幅贬值,加上生产和就业严重滑坡,东欧国家财政赤字大幅攀升,国家主权评级下降,难以获得外部再融资,这使东欧国家极易陷入偿债危机。
东欧偿债危机再次冲击西欧金融体系。近年来,东西欧金融机构高度融合,不少东欧国家银行业被西欧国家控制,外资持股比例高达80%以上,一些西欧金融机构对东欧进行巨额放贷,如奥地利银行向东欧放贷量相当于本国GDP的70%,瑞士向东欧国家贷款900亿美元,相当于瑞士GDP的1/5。西欧金融机构去杠杆化使东欧金融体系面临流动性危机,反过来,东欧国家的违约导致西欧金融机构风险继续暴露,去杠杆化的需求更大。东欧国家的偿债危机和西欧金融机构的去杠杆化相互影响,形成恶性循环。
而面对东欧困境,国际援助资金捉襟见肘。一方面,国际多边机构援助不足。危机以来,乌克兰、拉脱维亚、匈牙利、塞尔维亚等国虽已获得IMF贷款援助,但与整个东欧资金需求(预计东欧银行需注资1200亿美元)相比,IMF援助资金只是杯水车薪。世行目前正在考虑联合欧洲复兴开发银行、欧洲投资银行等欧洲金融机构,对东欧银行业提供支持,但具体方案尚未出台。另一方面,欧盟迄今尚未形成联手支持东欧的共识与行动。欧盟国家在东欧银行部门的利益相关度不同,在近期召开的欧盟峰会上,各成员国对是否斥资援助东欧国家、援助规模大小以及“共同”资金的使用方向等问题未能形成统一意见,欧盟内部援助资金有待时日。
在缺乏自救能力和内外源救助资金的情况下,东欧经济危机将会继续恶化,第二波金融危机在所难免。
三、东欧危机影响浅析
东欧引爆第二波金融危机并使欧洲陷入危机的震中地带,这对欧盟一体化进程、欧元未来走势以及G20伦敦峰会议程等都将产生重要影响。
(一)对欧盟一体化进程的影响。由于东西欧国家文化背景、经济发展阶段和政治生态的差异,过去20年来欧盟雄心勃勃的东扩进程并未从根本上弥合其经济和金融领域的分歧。危机时期,西欧国家重振本国经济已经力不从心,并不愿意出更多的钱帮助困难的东欧,特别是匈牙利提出的1900亿欧元的中东欧整体救援计划因德国反对而搁浅,东西欧的隔阂和矛盾升级。欧盟一体化主要取决于新成员的融合程度,欧盟稳定最终取决于东欧国家的稳定,欧盟团结相当程度取决于新老欧盟成员的团结,如东欧国家经济持续恶化,社会不稳定因素就会增长,民族主义和疑欧情绪进一步抬头,冷战后的经济政治改革成果将大打折扣,东欧的“颜色”可能再次发生改变,届时欧盟会为这一域内危机付出巨大代价。今年欧洲将面临德国大选和欧洲议会选举,如东欧问题处置不当,整个欧洲的政治气氛就会受到负面冲击,欧盟一体化进程也将遭受拖延。
(二)对欧元的影响。东欧经济危机拖累欧盟整体,对欧元造成严重冲击,削弱了欧元挑战美元的竞争力,拉大欧元作为国际储备货币与美元的差距。此次危机暴露了欧元作为区域性货币的内在缺陷——即成员国经济发展的非均衡性影响区域货币稳定性。欧元区成员国的实际经济状况不同,欧元区统一的货币政策对各国影响不同;成员国财政政策长期受制于《马约》财政硬约束(赤字/GDP不超过3%)而难有大作为,这使得成员国经济难以齐头并进增长,经济差距犹存,不利于欧元币值稳定。在危机时期,成员国采取经济刺激方案使欧盟财政硬约束指标难以维持,又削弱了欧元根基。与此同时,欧盟成员并没有全部加入欧元区,欧盟内部没有统一的货币政策和金融监管,金融稳定和经济增长缺乏有效的协调机制,这阻碍欧盟金融稳定和经济复苏,最终影响欧元竞争力。
(三)对经济全球化的影响。第二波金融危机催生了形式各异的保护主义,集中体现在西方主要国家出台的种种针对传统制造业的保护措施上。面对不断扩散的金融危机,美欧开始反思经济全球化、经济虚拟化的利弊,认识到虚拟经济的过度发展不仅是滋生金融危机的温床,而且还导致产业“空心化”,削弱国家核心竞争力。近一段时间以来,美欧纷纷回归传统制造业,甚至不惜以保护主义措施(如“购买美国货”及“英国的工作给英国人干”等)加快“再工业化”进程。保护主义盛行造成国际资源错配,严重阻碍经济全球化进程。然而,旨在促进贸易投资自由化的WTO多哈回合谈判年内难以重启,国际社会对此忧心忡忡却又似束手无策,经济全球化前景不容乐观。
(四)对G20峰会议程的影响。本轮金融经济危机的演进及其对欧洲的冲击,是G20伦敦峰会召开之前的重大事件,势必对G20峰会议程产生影响。如果说在首次峰会上,欧洲还可以合力指责美国的话,那么在伦敦峰会上,欧盟就底气不足了。一方面,欧元受到打压,挑战美元实力受挫;另一方面,欧盟内部无论在救援东欧还是在更大范围的宏观经济政策协调上都未形成统一的立场和声音。如伦敦峰会时东欧危机还在蔓延,不仅欧盟在东欧危机问题上的表态将备受关注,国际社会也必须对迄今为止金融救援行动的效果做出深刻反思。
四、对中国的启示
(一)采取强有力措施扩大内需。世界经济形势严峻复杂,国际金融危机尚未见底,第二波金融危机冲击更大。作为我国重要的贸易伙伴,欧美同时陷入危机漩涡,不仅进一步降低对我国出口需求,而且对华贸易纷争势必增多,保护主义甚嚣,对“保增长”构成严峻挑战。为此,我们要全面分析形势,准确把握和充分运用我国经济发展的有利条件,坚持扩大内需为主和稳定外需相结合,采取有力的措施扩大国内需求特别是扩大消费需求,以拉动经济增长。信心是关键,越是困难的时候,越是要坚定信心。非常时期,应采取有力手段、选择合适时机、以强有力的力度来激活市场信心。
(二)应从战略高度重视发展制造业。当前,我国正处于工业化进程中,美欧内顾传统制造业的保护主义倾向,不仅对我国制造业发展形成掣肘,也对全球范围内的产业结构调整带来深远影响。对此,我们应加紧研究对策,妥为应对。一方面,应进一步落实扩大内需的一系列政策措施,切实提高国内消费能力,为我国制造业的发展提供广阔的国内市场;另一方面,应积极创造政策环境,加大向高端制造业投资和研发的力度,对产业技术的发展给予实质性支持。可借刺激经济之际,加大对关键行业和项目的投入,并结合“自主创新”,促进产业升级,提高制造业的核心竞争力。
(三)敦促国际社会加大国际政策协调力度。危机时刻,更需要国际政策协调。当前有些国家采取““自扫门前雪”、“搭便车”、甚至“以邻为壑”措施,这不仅不利于危机的解决,而且会加剧危机对世界经济的冲击。作为负责任的大国,中国应在各种双边和多边场合,呼吁国际社会加大政策协调力度,表明愿与国际社会共同努力、克服时艰的积极的、负责任的态度,加强与有关国家的对话、沟通和政策协调,营造有利的外部环境。
(四)慎待区域性货币。近年来,一些人主张效仿欧盟和欧元区,积极构建东亚区域货币。此轮金融危机和东欧危机暴露欧元作为区域性货币的内部缺陷和统一货币区各成员政策协调的难度。这对我们下一步如何构想推进统一的东亚区域性货币提供了很好的借鉴和教训。作为一个崛起的全球经济大国,中国应加快人民币区域化、国际化进程,而不是以放弃货币主权为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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