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经济的一体化和政策取向的变化促使国际贸易与金融联系得更为紧密，近年来许多新兴市场国家发生的货币危机表明，各国所面临的挑战同时代变化而变化，这就意味着需要根据不断变化的情况采取与之相适宜的汇率安排。选择什么样的汇率制度——浮动汇率还是固定汇率——一直是理论界争论不休的问题。本文试图从理论与实证的角度，分析和探索发展中国家汇率制度的选择及其经济效应，以期得出一些启示。

一、发展中国家汇率安排的演变

90年代，发展中国家汇率安排的格局有了很大变化。布雷顿森林体系瓦解及70年代初，大多数发展中国家继续推行钉住汇率制，70年代末开始，由钉住单一货币向钉住一篮子货币转变，或者转变为针对单一货币的有限度的浮动。但是从80年代初开始，出现了向更为灵活的汇率安排的转移。在1975年，87%的发展中国家实行的还是某种类型的钉住汇率，只有10%的国家实行浮动汇率制度；而到1985年，这两个比例分别变为71%和25%。进入90年代中期，大多数发展中国家都自称采取了浮动汇率制度。

虽然越来越多的国家采取了更为灵活的汇率安排，但是一些国家继续保持钉住汇率制，其中一个主要的例子就是非洲法郎区中的南撒哈拉14国，它们从1948年起就以法郎作为钉住的货币。同样地，还有一些国家和地区也转向固定汇率制，最突出的例子就是阿根廷和中国香港，前者在1991年实施了货币局制度并保持至今，后者从1983年起实行了同样的制度安排。

从总体上看，发展中国家的汇率安排转向的是有管理的浮动汇率而不是完全的浮动汇率。实际做法是，大多数发展中国家不是象主要工业国家一样听任汇率水平自由浮动。这些国家的金融市场并不发达，外汇市场非常窄小，十分需要对市场实施积极的管理来加以引导，即便在采取了高程度的浮动汇率的国家，仍有必要对外汇市场的情况加以密切关注，以及实行政策调整和官方干预，帮助避免汇率过于剧烈的起伏和严重的扭曲。

二、两种汇率制度及其经济效应

1.资源分配效率。所谓资源分配效率，是指资源分配的有效性。外汇作为一种资源，是否能够有效地分配，可从以下几个方面来判断：从实际经济来看，最需要获得外汇的部门是否能够得到它，即外汇边际效用最大的经济部门是否能够得到外汇；从金融领域看，外汇的持有是否既能保证对外支付所必需的流动性，又能使持有外汇的机会成本最低；从总体上看，汇率能否反映各国真正的竞争实力，从而实现有效的国际分工。

有些学者认为，为了实现资源的有效分配，就必须实行浮动汇率制。其理由是，为了实现资源的有效分配，价格是必须由市场供求力量决定的，因而为了使外汇市场的供求不断达到平衡，只能实行浮动汇率制度。可以说，这是一种朴素的古典经济学的观点。这种单纯的迷信市场力量的观点至少在理论上是不全面的。在物价具有足够的弹性，经常处于充分就业，而且无通胀的经济社会，采取固定汇率制或浮动汇率制是没有多大区别的。在固定汇率制下，只要货币供应恰当，也能实现外汇市场的均衡。如发生超额外汇需求，就削减货币供应，把外汇需求减少到与供应相等的水平；反之，如果发生超额的外汇供应，就增加货币供应。因此，对政策当局而言，并不是使市场达成供求平衡的汇率和非均衡汇率的选择，而是对外汇供求平衡方法的选择。而在现实中，一国的货币供应经常受到来自外部经济的干扰。因此，把货币供应视作纯粹内生变量，汇率视作纯外生变量，从而实行固定汇率制度是非常困难的；反之，如果把汇率视作纯粹的内生变量，货币供应视作纯粹外生变量，从而实行浮动汇率制度，势必加剧汇率的波动，尤其是浮动汇率制下存在的汇率超调现象，使通过外汇市场自发力量形成的汇率具有有效分配外汇资源的希望变得十分渺茫。

支持浮动汇率制的许多西方学者认为，浮动汇率具有自动调节贸易收支的能力。但令人失望的是，实行浮动汇率制的国家，其经常项目的不平衡并没有得到改善，相反，大多数实行浮动汇率制的发展中国家经常项目的不平衡出现了长期化的趋势。

2.交易费用与风险。在钉住的固定汇率制度下，风险和交易费用是很低的，因此，各国货币，尤其是自由兑换货币就具有了近似的共同货币的性质，从而提高了各国货币的通用性。由于钉住汇率制下货币的汇兑风险极小，所以国际贸易发展的货币环境是稳定的，以贸易收支表现的国际分工也能够有效实现。同样，对外投资几乎也不存在汇率风险，资本的国际分配也可以说是比较有效的。

主张浮动汇率制的西方学者认为，在没有通货膨胀的条件下，浮动汇率的波动幅度不会很大，然而浮动汇率的实践同这些学者的预期是相背的。进入浮动汇率制时代之后，汇率的波幅几乎每个交易日都大于固定汇率制时代，汇率的急剧波动已经成为浮动汇率制的重要特征。

以上分析并不能说明固定汇率制在成本与风险的问题上具有绝对优势，实际上，在固定汇率制度下，也需要发生某些成本。如考察两个具有不同偏好的经济社会，它们各自选择各自恰当的物价指数，如果两国都维持对本国而言合理的物价指数，伴随着相对价格的变动，一般而言，汇率也要变动。反之，如果采用固定汇率制，至少有一个国家不能得到其合理的物价指数的变动，该国货币的购买力无法保持不变。这是固定汇率制的基本成本，两个经济社会的偏好的差异越大，其成本越高。

3.货币政策的有效性。关于不同汇率制度下货币政策的有效性，主要是围绕货币政策的独立性展开的，即货币政策的运作是否受对外经济平衡的制约。根据货币模型，浮动汇率制下的货币政策具有独立性，而固定汇率制下一国不得不接受世界价格水平，因而浮动汇率的有效性是比较高的。其理由是：一国货币政策受国际收支和国际储备量的制约，当一国发生国际收支不平衡时，由于汇率固定，所以货币政策的首要目标是对外平衡，国内经济平衡被迫退居第二位，而浮动汇率制可以把对外平衡的任务交给汇率的波动去实现，政策当局可以不受外部的制约，独立运用货币政策实现国内经济平衡的目标。因此，在固定汇率制下，货币政策必须服从钉住汇率水平的要求，这就限制了政策制定者通过铸币来弥补预算赤字的能力。结果预算赤字需要通过出售债券或是增加税收、削减支出来筹集。

这里还需进一步考察经济扰动性因素的频率和方向问题。如果以固定汇率制条件下产生的各种经济扰乱性因素为基数的话，那么，浮动汇率制的扰乱性因素至少要加上因汇率波动引起的各种经济性扰乱，特别是为了避免汇率风险而发展起来的包括衍生金融商品在内的各种金融创新工具，更成为经济金融的扰乱性因素。关于经济扰乱性因素的运动方向，根据传统观点，在固定汇率制下，由于政策当局把对外平衡放在第一位，从而国内的扰乱首先向国际体系扩散，同来自于其他国家的经济扰乱相抵消，因此，其效应有可能被稀释；而在浮动汇率制下，如果该国把国内经济平衡放在第一位，则扰乱被限制在国内。这实际上是一种静态分析方法得出的结论。如果把汇率的超调作为一个新增的扰动性变量，则一国国内的经济扰乱会以相当快的速度向外国传导；同样，外国的经济扰乱也会以非常快的速度传导到国内。而浮动汇率制度并不具有“封杀”外国经济扰乱的能力，难说浮动汇率制在这点上比钉住汇率制更具有优势。

4.通货膨胀与产量。采用两大类汇率安排的国家经济表现的主要区别在于通货膨胀。实行钉住汇率的国家比采用更为灵活汇率安排的国家通货膨胀保持更低、波动幅度更小，但在90年代这一区别大幅缩小。这是因为，如前所述，货币政策必须服从钉住汇率水平的要求，使预算赤字通过债券融资等方式筹集，由于债券融资会影响利率（利率反过来又会通过资本流动的变化对钉住汇率的目标形成压力），征税的余地又受到限制，所以至少在短期内，要求财政政策和钉住汇率水平保持一致。这种使政策联动的机制增加了政策制定人承诺保持较低的、平稳的通货膨胀，并抑制通货膨胀的预期。

与此相比，过去二十年中，两大汇率安排总体上不能反映出明显的汇率制度和产出增长的联系。浮动汇率并不一定与高通胀相关，钉住汇率也不一定与低增长相联。在钉住汇率制或浮动汇率安排下，只要配以良好经济表现相适应的政策和其他条件，就能实现理想的高经济增长与低通货膨胀。

5.汇率扭曲和货币危机。钉住汇率和更为灵活的汇率安排下都可能出现汇率扭曲和货币危机。在1995—1998年发生的117起单独的货币危机中（其定义为货币贬值至少25%，同时比上一年贬值幅度增加10%），近一半出现在浮动汇率制下。而且，这一时期内货币危机的分布没有明显地集中在哪一种安排下。无论在哪种汇率制下，稳健的基础设施固然有助于防范汇率扭曲和货币危机，但应指出的是，由于流入许多发展中国家的资本规模越来越大，因察觉的或实际的汇率扭曲和政策薄弱而引发的资本流动逆转可能会对宏观经济造成比过去要严重得多的影响。

汇率的安排既会影响宏观经济表现，也会影响货币和财政政策的操作。各国经验及现存理论表明，两种主要的汇率制度没有哪一种在其经济效应上毫不含糊地超过对方。而实际情况是，越来越多的国家选择了管理浮动制或是其他的弹性汇率制。但这并不意味着浮动汇率绝对地优于固定汇率，只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衡取其大而已。目前，真正能取代浮动汇率制的方案尚未出现，又不能指望汇率的永久性钉住。因此，采用既具有固定汇率制的某些优点，又使汇率保持一定的弹性的汇率制度是比较理想的选择。无论选择哪种汇率制度，都需要有适宜的宏观经济政策来保证汇率的成功实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