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1-01-04 作者:胡姝敏 (作者单位:东北财经大学会计学院/中国内部控制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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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成本习性是指成本总额与特定业务量之间的依存关系,成本习性理论是管理会计中的重要基础概念。传统的成本习性理论将全部成本区分为固定成本和变动成本,并建立了相应的成本函数模型y=a+bx,认为成本与业务量之间呈线性变动关系,即总成本在业务量上升或者下降时变动的幅度是对称的。传统成本模型仅将成本与不同水平的业务量联系起来,忽略了管理者的成本管理行为会影响成本随业务量变动的过程。鉴于此,西方主流学界提出了不对称成本习性理论。不对称成本习性是指成本随着业务量上升和下降的变动幅度的不对称性,其包含了两种模式:成本粘性与成本反粘性。成本粘性是指成本随着当期销售业务量上升而增加的幅度大于当同等业务量下降时成本随之减少的幅度(Anderson et al.,2003)。成本反粘性伴随着成本粘性而产生,其不对称的方向刚好相反,即成本随着当期销售业务量上升而增加的幅度小于当同等业务量下降时成本随之减少的幅度(Weiss,2010)。这一理论将管理者的主观能动性纳入其中,认为在面对销售业务量变动时,有前瞻意识的管理者在考虑到有调整成本的情况下会主动做出资源调整决策(维持、增加或削减资源),从而使得成本并不只是随着当期的业务量呈现简单的线性变...
成本习性是指成本总额与特定业务量之间的依存关系,成本习性理论是管理会计中的重要基础概念。传统的成本习性理论将全部成本区分为固定成本和变动成本,并建立了相应的成本函数模型y=a+bx,认为成本与业务量之间呈线性变动关系,即总成本在业务量上升或者下降时变动的幅度是对称的。传统成本模型仅将成本与不同水平的业务量联系起来,忽略了管理者的成本管理行为会影响成本随业务量变动的过程。鉴于此,西方主流学界提出了不对称成本习性理论。不对称成本习性是指成本随着业务量上升和下降的变动幅度的不对称性,其包含了两种模式:成本粘性与成本反粘性。成本粘性是指成本随着当期销售业务量上升而增加的幅度大于当同等业务量下降时成本随之减少的幅度(Anderson et al.,2003)。成本反粘性伴随着成本粘性而产生,其不对称的方向刚好相反,即成本随着当期销售业务量上升而增加的幅度小于当同等业务量下降时成本随之减少的幅度(Weiss,2010)。这一理论将管理者的主观能动性纳入其中,认为在面对销售业务量变动时,有前瞻意识的管理者在考虑到有调整成本的情况下会主动做出资源调整决策(维持、增加或削减资源),从而使得成本并不只是随着当期的业务量呈现简单的线性变动。本文在此就不对称成本习性理论的基本内容以及应用进行探析。
一、不对称成本习性理论的形成机制:调整成本与管理者决策
(一)传统成本习性理论的基本内容
成本是由资源产生的,因此要理解成本习性必须了解资源持有量随业务量变化的过程。传统的成本习性理论认为,所有的成本随着当期销售业务量的变化可以区分为固定成本与变动成本。“固定的资源”,如房屋、生产设备,在短期内的调整成本过高,需要在产生实际需求之前提前购置,这就产生了固定成本。“变动的资源”,如生产材料,可以在短期内基于当期的实际需求进行灵活调整,调整成本可以忽略不计,这就产生了变动成本。传统的成本习性理论表明了成本与销售量之间的联系是机械的依存关系,其中固定成本是预先确定的,变动成本由当期销售业务量决定。
(二)调整成本与管理者决策的相互作用机制
然而,许多资源如劳动力资源,既非固定也非变动成本。虽然这些资源能在短期内调整,但其会产生实质的(在可接受范围内的)调整成本,比如解雇员工的抚恤金和遣散费,招聘和培训新员工发生的费用。这些资源被称作粘性资源,表明由此产生的调整成本既不能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使之成为完全的变动成本,也不能大到超过承受范围使之成为完全的固定成本,由此产生了粘性成本。不同于预先确定的固定成本和随销售业务量线性变动的变动成本,由粘性资源产生的粘性成本包含了管理者积极(刻意)的资源调整决策。当销售收入变化时,管理者考虑到将要产生的调整成本,需要决定是否以及多大程度调整现有的粘性资源水平。
销售业务量与资源成本的关系如图1所示。当期的可用资源生产力是由前一期的资源持有状况决定的。当销售收入增加时,销售业务量会超过现有的生产能力,于是管理者只能补充额外的资源来满足增长的需求量,此时成本会正好反映当期的销售量所匹配的资源需求(见图1的A部分)。
在B部分,当期的销售量远低于现有资源的生产能力,维持期初闲置资源的成本超出了可接受的范围,管理者需要在维持闲置资源的成本和处置资源所产生的调整成本两者之间进行权衡,此时管理者会考虑削减一部分闲置资源,从而产生调整成本并将闲置成本缩减到最大的可接受范围。因此,B部分的成本反映了当期业务量实际需求的资源成本和可接受的最大闲置资源成本的总和。可接受的最大限度的闲置资源取决于预期未来的销售量是否会增长以吸收现有的闲置资源,同时也取决于调整成本的大小。
当销售业务量处于中间水平时,可用的资源生产能力能充分满足当期的需求量,并且闲置的生产能力处于可接受的范围,此时维持闲置的资源比处置这些资源更有效率,同时,管理者也需要判断需求下降是否为长期的,再决定是否向下调整现有资源。因此,在业务量下降和做出调整决策的期间,管理者会维持原有的生产力水平(C部分)。
(三)不对称成本习性的形成原理
图1中加粗的线条综合反映了当期不同销售业务量水平上的资源选择,描绘出了短期的成本习性的变动轨迹。对于总成本,成本不仅包括资源的成本(生产成本),还包括货币计量的调整成本(期间费用),以及隐含的非货币计量的调整成本。当管理者增加资源以应对增长的需求量时(A部分),就会产生向上的调整成本,如新员工的培训费,这会提高这一部分成本函数的斜率。相反地,当管理者削减资源以应对大量减少的需求量时(B部分),资源成本的下降会有一部分被向下的调整成本抵消,如解雇员工的遣散费,这会使这一部分成本函数的斜率减小。同时,由于调整成本的存在,在销售业务量下降时,管理者对于削减资源的决定存在滞后性;而在销售业务量上升时,管理者需要及时补充资源以满足增长的需求,导致总成本随销售业务量增加而上升的幅度大于成本随销售业务量减少而下降的幅度,由此便产生了成本粘性。
然而,在少数情况下,管理者在面对当期销售收入下降时会立即削减闲置资源,从而使得图1中的可接受资源闲置范围迅速缩小并使得B部分的斜率陡增,同时,管理者会在销售上升时抵制资源的增加,使得A部分斜率下降,导致总成本随销售业务量增加而上升的幅度小于成本随销售业务量减少而下降的幅度,从而产生成本反粘性。
二、不对称成本习性的影响因素
不对称成本习性是资源调整成本和管理者的主观决策综合作用后的结果,其内容不仅包含了成本粘性,也包含特定情况下的成本反粘性。根据Banker和Byzalov(2014)对该理论做的总结性评述,影响成本粘性与反粘性程度的主要因素可以概括为以下四个方面:
(一)调整成本的大小
正如前文所强调的,调整成本是导致成本粘性的主要原因。当调整成本较大时,管理者会更倾向于维持闲置的生产资源,这是因为管理者不仅需要考虑当期削减资源后发生的调整成本,还要进一步考虑当后期销售业务量回升时将要发生的后续调整成本。类似地,还有削减生产设备所发生的调整成本,包括处置生产机器的成本,与后期可能重新增加生产机器的安装运输成本。当削减资源的调整成本增加时,维持现有闲置资源的成本是不变的,此时,管理者在面对销售量下降时,会尽可能减少削减产能,承担维持闲置产能的成本,从而避免更高的调整成本。而向上调整资源与当期销售收入上升的关系会更加紧密,因为管理者可能会承担生产能力无法满足销售量的风险与损失,因此,当向上的调整成本较大时,管理者仍然需要及时补充资源以应对增长的销售业务量。
(二)管理者对未来销售收入的预期
管理者对于未来销售收入的预期是影响成本不对称习性的重要因素。
当管理者乐观地预期未来的销售收入会增长时,更愿意在当期销售收入下降时保留未充分利用的资源,这不仅会节省当期的资源调整成本,同时也会节省后期资源扩张时所发生的调整成本。类似地,管理者更愿意在当期销售收入上升时及时扩充资源。因此,管理者的乐观预期会弱化成本对于当期销售量下降的反应,增强成本对于当期销售量上升的反应,这共同导致了成本粘性程度的增加(或者是当成本处于反粘性状态时,会降低成本反粘性的程度)。与之相反地,悲观的管理者会预计未来期间的资源需求水平降低。在当期销售收入下降时,他们会更倾向于快速削减闲置的资源以降低当期的经营成本和后期资源继续缩减的调整成本。在当期销售收入上升时,他们会尽量减少资源的增加,因为增加资源会导致向上的调整成本,并且还面临着未来再次削减资源的后续调整成本。因此,管理者的悲观预期会强化成本对于当期销售量下降的反应,弱化成本对于当期销售量上升的反应,这共同导致了成本反粘性程度的增强(或者是成本粘性的程度降低)。
(三)前一期的资源生产能力
前一期的资源生产能力是影响成本不对称习性程度的又一重要因素。
如图1所示,当期期初的可用资源生产能力是由前一期的资源持有状况决定的,也即前一期的产能利用率所决定。当前一期的产能利用率较高时,期初闲置资源水平较低,当本期的销售收入增长时,管理者不得不及时补充资源使得成本随着销售业务量成比例的上升;当本期的销售收入下降时,管理者只会在闲置的资源超过了可容忍的范围时才会削减资源,延长了成本随着业务量下降的滞后性,进一步增强了成本粘性的程度。
相反地,当前一期的生产能力利用水平较低时,期初闲置资源水平较高,在面对当期销售收入增加时,管理者会在期初的闲置资源充分利用后才会补充额外需要的生产资源,导致成本随业务量上升的幅度低于成比例的上升;当面对当期销售收入下降时,由于前期的闲置资源已经接近可容忍的最大范围,进一步的销售业务量下降会使得生产资源冗余,管理者会更激进地削减闲置的资源,因此,在当前一期的生产能力利用水平较低的情况下,会使得成本粘性程度降低,或者出现成本反粘性。
(四)代理问题下的管理者动机
由于资源调整决策是由自利的管理者制定的,其自身利益与公司股东并不完全一致,不对称成本习性可能不仅仅反映了具有前瞻意识的管理者在面对真实的调整成本做出的最佳资源调整决策,同时也可能包含了管理层自身的代理问题。在不同的情况下,代理问题会增强或者减弱成本粘性。
代理问题的一种模式是,当管理层具有“构建公司帝国”动机时,他们会尽可能扩大自身所能控制的资源,在销售收入增长时增加过多的资源,并且在销售收入下降时抵制自身可控制资源的减少。从调整成本的角度来说,当销售收入上升需要资源扩张的时候,管理者个人心理或代理层面的调整成本较低,导致其做出过度增加资源的调整决策;而在销售收入下降需要削减资源的时候,管理者个人心理或代理层面的调整成本较高,导致其不及时削减过剩的资源,从而增加了成本粘性的程度,这种情况使得即使不存在真实的调整成本也会产生成本粘性。因此,管理者“构建公司帝国”动机会导致成本粘性程度的增加。
另一种模式是,当管理者的薪酬奖励与公司报告利润或股价紧密相关,并且管理者面临实现短期盈利目标的压力时,他们可能会做出短视的真实盈余管理行为,即在销售量下降的当期大量削减资源,在销售量上升的时候限制资源的扩张,使得当期报告的利润增加。因此,与前一种模式相反,当管理层面临短期盈利目标压力时,会使得成本粘性的程度低于有效范围,甚至出现成本反粘性。
综合以上观点,不对称成本习性理论以动态综合的视角展现了一个更加完整的成本习性理论框架(见图2)。该理论以资源调整成本为理论出发点,认为当调整成本大到不可接受或是小到忽略不计时,会分别产生传统理论中的固定成本和变动成本,而当调整成本处于可接受范围时,就会引发具有前瞻意识的管理者做出最佳的资源调整决策。该决策不仅由当期的销售业务量决定(传统理论观点),还受到前期资源所能承载的生产能力和未来预期销售业务量的影响,此外,管理者也有可能出于自身利益(代理问题)而作出违背企业整体利益的非最佳资源调整决策。这些因素都与调整成本有关,涉及当期以及后期发生,或者管理者个人心理层面的调整成本,各因素之间互相交织,共同发生作用,使得成本与销售业务量之间呈现动态复杂的关系(而非机械变动的关系),从而导致了成本不对称习性(成本粘性与成本反粘性)的产生。
三、不对称成本习性理论的应用与展望
不对称成本习性理论为学者揭示企业成本管理行为提供了新的思路,也为管理会计与财务会计之间相互作用的研究搭建了桥梁,同时不仅可以为管理者进行成本管理决策提供理论依据和参考,也有助于投资者从成本习性和成本管理的角度来理解会计盈余信息,从而正确评估公司价值。
(一)推动企业提升绩效
成本粘性是一个复杂的现象,其既有可能源自理性的资源调整决策,也有可能是管理者机会主义行为的结果。同时,过低的成本粘性可能会导致后期产生更大的调整成本,过高的成本粘性则可能导致资源的冗余。因此,研究成本粘性在何种有效范围内最有利于促进企业绩效,并且设计出合理的绩效评价和激励机制以促进管理者做出理性的资源调整决策,将成本粘性控制在有效的范围内,是值得研究的实际问题。
(二)提高利润预测的准确性
当分析师采用传统的成本习性理论进行分析时,可能会低估或高估成本随着业务量变动而上升或下降的幅度,从而使得利润预测不够准确。已有研究已建立了基于成本变动性和成本粘性的新的盈余预测模型(CVCS),并证明其准确性优于传统的盈余预测模型,但由于分析师和投资者对于不对称成本习性的认知度还不够高,这一模型还未得到广泛应用。继续深化成本粘性在利润预测中的作用不仅可以进一步加强财务会计与管理会计的联系,也有助于提高资本市场的投资效率。
(三)优化企业管理决策
成本粘性可以被发现和控制,管理者可以通过考察成本随业务量变动而上升或下降幅度的差异来评估成本粘性,并采取一系列措施将成本粘性控制在有效的范围内。如,通过签订外包合同来以降低对承诺资源的调整成本,或者加强对企业闲置生产资源的管理以提高成本对业务量变动的敏感性。此外,如何在考虑到调整成本时制定出近似最佳的资源调整决策是又一重要的应用领域,这要求对调整成本进行更准确地度量,并探索能够指导管理者做出近似最佳资源调整决策的实践经验法则。如在供给侧改革中如何运用这些实践经验法则以达到“去产能、去库存、降成本”的要求,将产能和库存削减到合理的范围,从而更好地控制成本并提升企业绩效,是值得企业管理者探索的问题。
(四)充分理解盈余信息及其变动
利润是由收入和成本共同决定的,深入地理解成本习性有助于更好地分析利润的成因,也有助于理解成本粘性的信息传递作用以及对会计盈余信息含量的影响。以往的财务分析认为成本费用占销售收入的比重增加是管理层控制不当的信号,会对后期的盈余产生不利影响。然而根据不对称成本习性理论观点,这种解读在当期销售收入下降的情况下是不合理的,因为判断未来销售收入会增长的管理者会在当期销售收入下降的情况下更多地保留闲置生产资源,此时的成本费用比例上升应是对预期收益的有利信号。理解成本粘性这一原理有助于财务分析师与审计师更好地理解成本费用随着收入变动的情况,以便于做出更准确的分析,向投资者传递更准确的评价。
(五)推进中国特色的管理会计理论体系建设
不对称成本习性理论提出了对成本习性的新思考模式,认为不对称的成本习性与管理者权衡调整现有资源的经济后果而做出的成本管理决策有关,这一理论深化了传统理论对于成本习性的线性假设的观点,需要学者对管理会计的基本理论进行重新审视,并进一步加深对管理决策过程的理解,从而完善丰富管理会计理论体系的内涵。如,如何将不对称成本习性原理嵌入现有成本管理会计标准方法,如成本预算、本量利分析、作业成本法等,以更好地帮助企业控制成本,创造价值。
(本文受辽宁省高校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专项项目
责任编辑 刘黎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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