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时代企业的管理会计，是一次没有路标的探索，这是构建中国特色管理会计很重要也很难得的机会，是时代的机会。学术界要关注类似小米公司这样硅器时代企业的实际管理问题，提炼其背后的管理会计理论与方法，挖掘有影响力的观点和基础数据，呈现互联网时代企业特征的研究结果，直面中国企业管理会计实践，把握时代赋予中国管理会计发展的机会。

自美国H•托马斯•约翰逊与罗伯特•S•卡普兰教授的会计名著《相关性的遗失：管理会计兴衰史》出版之后，相关性问题一直是各国管理会计学者讨论的热点话题。如果用工具给人类文明发展史断代，我们经历了石器、铜器、铁器和硅器四个时代。目前经典的管理会计理论与方法主要是针对以工业经济为主的铁器时代的，在1990年以后以互联网为代表的硅器时代里，互联网企业表现出与传统实体产业企业完全不同的特点，管理会计又一次面临严重的“相关性遗失”问题。这主要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一、铁器时代以厂商为中心的B2C模式被硅器时代以消费者为中心的C2B模式所取代

在铁器时代，企业的竞争优势聚焦于生产力和生产资料的规模化配置，以降低边际成本，生产出优质、标准、便宜的商品。传统工业经济时代B2C的标准模式是大规模、流水线、标准化、低成本的运作，专注热门经济，对待客户讲究的是二八原则，强调20%的头部客户，80%的尾部客户由于成本高而被厂商放弃。钱德勒把现代工业资本主义的原动力归结为“规模和范围”。福特汽车、格力、格兰仕、联想电脑均是工业时代的典型案例。而在硅器时代，互联网企业的竞争优势聚焦于消费者，通过占据消费者更多的时间份额来获得更多的钱包份额，借助移动互联网或智能机，为用户提供体验质量极佳的服务。客户的注意力与时间成为互联网企业竞争的焦点，而注意力与时间具有等量性和排他性两个特点，这就决定了所有互联网企业之间其实是一种竞争关系，代表铁器时代思维的波特差异化战略在此失去了作用，专注20%头部客户的热门经济转型为专注80%尾部客户的长尾经济，产生了所谓安德森的《长尾理论》。企业的竞争已不再由技术革命和产业规模的扩大来推动，而是进入了商业模式竞争的阶段。铁器时代，信息不对称的主导权在企业手里，但在硅器时代，信息不对称的主导权到了用户手里。传统生产要素如土地、劳动和资本被新型要素如客户、时间和知识所取代。例如腾讯凭借微信，牢牢占据了几亿用户的时间份额，成为移动互联网最大的入口企业。苹果手机的大胜与诺基亚手机的完败，正是两个时代的对决！铁器时代经典的营销理论是4P理论，它是建立在不对称的理论基础上，产品获得溢价是因为信息不对称，所谓买的没有卖的精，买卖结束即宣告企业与用户关系的结束，这是以厂商为中心的B2C模式。但在硅器时代，销售已经不是最重要的过程，实际上，产品到了用户手里，用户的体验刚刚开始，能否建立用户口碑，用户对产品的体验结果会决定企业未来的生死。互联网的特殊性在于企业与用户关系更容易建立与保持，当这种关系不断发酵就培养了粉丝，粉丝集中并扩大影响力便构成为一个社群。连接是商业关系重构最重要的因素，以物为中心的信息变成了以人为中心的信息。这就是以消费者为中心的C2B模式。

在铁器时代，企业的成本分为固定成本和变动成本，企业产品生产强调的是盈利，至少收入要大于变动成本，贡献边际要大于零，理念上主张“羊毛出在羊身上”，产品变动成本是企业竞争与定价的底线。互联网企业的一般特点是固定成本很高，而变动成本很低，甚至几乎为零，因此免费成为互联网企业最常用的策略，这也意味着代表铁器时代思维的波特低成本策略对硅器时代企业已失效。互联网企业理念上主张“羊毛出在狗身上”。比如我们以前都用过瑞星杀毒软件，买一个光盘精心保管，按期升级，这是一个典型的以产品为中心、主张“羊毛出在羊身上”的铁器时代思维。在瑞星看来，不可能有公司免费提供杀毒软件，而360打败瑞星恰恰用的是免费。今天的大部分电脑安装的是360杀毒软件，大部分用户从来没向360交过钱，却帮助360挣了很多钱。比如当用户通过360浏览器进入百度时，百度公司是要付给360入口费的，所以360体现的正是硅器时代“羊毛出在狗身上”的互联网企业思维。杰里米•里夫金在《零边际成本社会》中指出，物联网连接了数十亿人和数百万组织，从而极大地提高了人类社会的生产率，未来几年几乎所有经济领域都将被卷入“零成本”模式，表现为分享经济的形式。所谓分享经济，就是将自己所有但没有充分利用的财物，通过信息网络手段嫁接而物尽其用并获得收益。比如通过易到用车公司将不使用的私家车出租给有需要的人，途家网将空余的房屋临时租给旅行者，宜信公司将富余的钱借贷给需要的企业，《西游记之大圣归来》在微信朋友圈里发起一项为自己想拍电影的众筹。只需少量的固定成本，却以接近零的变动成本获取大量的自身需要或者给他人提供需要。趋近于零的变动成本让这种新的经济模式快速融入大众的生活。2015年2月“滴滴”与“快的”公司的合并，也证明了合作将压倒竞争，交换价值将被分享价值取代。互联网信息产生的边际成本几乎为零，因此互联网企业更强调用户的“参与”，用免费来激励参与，利用参与来找到额外价值，再从额外价值中找到商业模式，然后完成一个商业模式的闭环。

三、铁器时代科层制的他组织理论被硅器时代扁平化的自组织理论所取代

在铁器时代，靠外部的指令形成组织，科层制下一个组织像一个金字塔：上面塔尖是高层管理者，中间是中层管理者，下面是基层员工，其突出特点是通过集中化的决策、层级化的汇报体系和效率化的流程组织，确保组织规模效应的发挥，像计算机一样准确，机械而僵硬，这是典型的封闭、科层分工的他组织。比如IBM的组织体系构架上水平分成了五层，第一层是CEO；第二层是全球层；第三层是各个大区层；第四层就是小区域；再往下就是小区域内部。而在硅器时代，组织理论重点聚焦于民主化的决策机制、扁平化的组织层级和创新化的运作文化，不存在外部指令，系统按照相互默契的某种规律各司其职并自动形成有序结构，是自组织。互联网企业组织的本质特征是去中心化，扁平化管理，中层基本消失，平层组织结构有利于企业自由、有机的自我繁殖和增长。以小米公司为例，小米的管理层很少，七八个合伙人下面分别有个主管，管理着七八个小组，然后就是普通员工。在合伙人层级上面，雷军是总负责人，但在每一个业务领域，合伙人都是独立负责，管理被降维了。小米电视团队只有300人，而创维有3万人。自组织强调U盘化生存：自带信息、不带系统、随时插拔、自由协作。铁器时代组织的奖惩特征之一是绩效主义，而小米公司的业绩评价没有KPI，这在铁器时代企业看来是不可思议的。KPI承载了奖金、晋升等多种职责，驱使员工为了上级制定的指标服务，而不是为了解决用户需求服务。小米抛下KPI使得它能够抓住客户的需求和问题的本质进行创新，而不会将目标扭曲为简单的指标，也不会为了创新而创新。不管你在别的公司做总监还是经理，在小米都是工程师，级别都一样。表现好就加薪，但是没有晋升。既然决策权下放，总会存在无法实现目标的团队，这就是新型组织的“试错”机制。这种“失控”通常不是因为内部竞争引起，而是市场检验的结果。只要团队成员愿意承担风险与相应责任，创业失败后依然可以选择继续创业，也可以自主选择加入其他团队。也就是说，自组织不需要控制、平衡、封闭，而是失控、开放，评价你工作好坏的并不是上级，而是用户。硅器时代的组织，不是越稳定越均衡越好。凯文•凯利在《失控》里面就有一句话“均衡即死亡”，也就是说在高度完美、高度均衡的组织里没有了活力。如果马化腾没有这种思维，就没有今天的微信，因为他允许了内部某种冲突的存在，微信不是他的主流团体做出来的，是所谓的一些非主流、有冲突的小团体做出来的。

四、铁器时代以行业为主的单边价值链被硅器时代互联网企业跨界生态系统所取代

为什么小米手机能做到1999元而同配置其他厂商的手机价格要高出来50%~100%了？不是小米手机太便宜，而是其他厂商的定价太高。很正常，如果你用一个卖产品的手机厂商的眼光去看小米，你就不会理解，如果你以一个生态圈公司去看待小米，你就会豁然开朗。小米卖的不是手机而是互联网服务，手机只不过是硬件，是有成本的，就按成本价卖了。除了手机之外，小米还推出各种产品，如小米电视、小米路由、小米机顶盒、小米平板。这些产品通过和MIUI系统以及小米手机的贯穿打通，基于MIUI良好的用户体验，小米制造了一个无形中的圈子，看电视、下载电影、玩游戏，全套的自助式生活化服务，小米打造的是一种社区化、圈子化的生活方式，要融入到在每一个家庭中间。从硬件（小米兵团）、到系统（MIUI）、到生态圈（小米成为互联网应用与服务的首选接入平台），小米公司在打造一个跨界生态系统。铁器时代本质上是机械逻辑，是一个制造过程，而互联网企业的本质就是一个生态系统。在互联网企业上卖东西，最大的价值不是东西卖出去了，而是把数据留下来了。互联网企业生态系统正是因为能够分享海量数据，未来价值会越来越大。如果企业只是围绕以行业为主的单边价值链制定战略，展开市场竞争，将很难达成战略目标。硅器时代互联网企业是在一个更复杂的商业生态环境中，与其他企业在合作与冲突共存的前提下和谐发展。

以上四点已经很大程度改变了企业生命机理，新游戏规则要求以全新思路看待硅器时代成长性企业。目前我国正大力发展管理会计，财政部也发布了《关于全面推进管理会计体系建设的指导意见》，我国以前的管理会计理论主要还是基于西方铁器时代的理论与方法，可以说起步晚，但我们不应起点低。在互联网领域，目前的西方管理会计也没有成熟的理论与方法，我们与其差距不大。在移动互联网领域，中国企业可以说处于世界领先行列。微信、打车软件、智能设备等创新点都不再是抄袭，而是中国的自主创新，目前在许多国家还没有类似小米公司这种具有中国特色的商业模式与实践。互联网时代企业的管理会计，是一次没有路标的探索，这是构建中国特色管理会计很重要也很难得的机会，是时代的机会。学术界要关注类似小米公司这样硅器时代企业的实际管理问题，提炼其背后的管理会计理论与方法，挖掘有影响力的观点和基础数据，呈现互联网时代企业特征的研究结果，直面中国企业管理会计实践，把握时代赋予中国管理会计发展的机会。可以预测，互联网企业管理会计理论与方法研究必将解决目前硅器时代的“相关性遗失”问题。

责任编辑 王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