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9-10-25 作者:杨小舟 许建斌 李彬 (作者单位:财政部财政科学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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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2014年10月31日,獐子岛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下称獐子岛)发布公告,决定对105.64万亩海域的2011年和2012年底播虾夷扇贝存货进行核销处理,对43.02万亩海域的2011年底播虾夷扇贝存货计提跌价准备28305万元,扣除递延所得税影响25441.73万元,合计影响2014年第三季度净利润76325.2万元;同时受鲍鱼业务运营模式转型影响,公司鲍鱼业务亏损近5000万元。此二重影响,使得三季度公司亏损81234.45万元。
公告发布后便引来市场的普遍质疑:难道这仅仅是自然灾害导致的存货损失?本文试图创建一种全新的综合性分析框架,对这一事件从公司治理、内部控制、财务状况、会计计量、职业道德五个角度进行分析,以期得出对该事项更为全面、可靠的分析结论,避免单一视角看问题带来的偏差。
一、公司治理:政企不分,“一股独大”
公司招股说明书显示,獐子岛由大连市长海县獐子岛镇所属集体企业改制而来。根据公司最新发布的三季报,獐子岛的第一、二、三、八大股东分别是獐子岛镇级集体企业,獐子岛镇下属褡裢村、大耗村、小耗村集体企业,这些企业都是集体资产管理,管理层分别为镇级、村级基层干部。政企不分是公司治理层面的大忌,可能严重影响公司资源配置效率甚至...
2014年10月31日,獐子岛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下称獐子岛)发布公告,决定对105.64万亩海域的2011年和2012年底播虾夷扇贝存货进行核销处理,对43.02万亩海域的2011年底播虾夷扇贝存货计提跌价准备28305万元,扣除递延所得税影响25441.73万元,合计影响2014年第三季度净利润76325.2万元;同时受鲍鱼业务运营模式转型影响,公司鲍鱼业务亏损近5000万元。此二重影响,使得三季度公司亏损81234.45万元。
公告发布后便引来市场的普遍质疑:难道这仅仅是自然灾害导致的存货损失?本文试图创建一种全新的综合性分析框架,对这一事件从公司治理、内部控制、财务状况、会计计量、职业道德五个角度进行分析,以期得出对该事项更为全面、可靠的分析结论,避免单一视角看问题带来的偏差。
一、公司治理:政企不分,“一股独大”
公司招股说明书显示,獐子岛由大连市长海县獐子岛镇所属集体企业改制而来。根据公司最新发布的三季报,獐子岛的第一、二、三、八大股东分别是獐子岛镇级集体企业,獐子岛镇下属褡裢村、大耗村、小耗村集体企业,这些企业都是集体资产管理,管理层分别为镇级、村级基层干部。政企不分是公司治理层面的大忌,可能严重影响公司资源配置效率甚至整体运营效益。
另一方面,控股股东作为镇级企业,对其他三大村级企业股东管理人员的任免、重大资产配置等具有重大影响,四大股东关联度过高,容易成为一致行动人。另外,公司目前的第四大股东(第一大自然人股东)、董事长吴厚刚本身就是獐子岛公司、控股股东及所述其他三大股东当中的关键人物。早在2001年公司整体变更为股份公司时,吴厚刚即担任董事长一职,同时担任控股股东的法定代表人兼獐子岛镇镇长、党委书记,因此吴厚刚也属于高度关联股东之一。公告显示,控股股东持股45.76%,加上几大关联股东(其他三大集体企业股东和吴厚刚)的股份,持股比例已经高达66.01%,一股独大的现象十分严重,上市公司容易出现人员不独立、私自转移资金等隐患。
二、内部控制:原材料采购、存货日常监控存在重大缺陷;管理层变动频繁,凸显经营风险
公司原材料采购、重大存货监管等方面存在重大内部控制缺陷。近年来公司管理层的变动异常,也凸显了公司的经营风险。
2.重大存货日常监控沦为空谈,保护措施形同虚设。根据董事长吴厚刚的解释,公司分别在5月份和10月份通过“拖网+水下电子摄像”方式进行抽测。但此前无论是招股说明书,还是募集资金说明,獐子岛均声称在播苗后每个月组织一次苗种生长情况的调查。这两种说法显然相悖。同时,獐子岛在2013年年报中表示,公司在所属海域建立了北黄海冷水团监测潜标网,对底层水温变化实施24小时不间断监测。但中科院海洋研究所报告表明,2014年6~8月,獐子岛西部底播海域底层水温波动很大,而公司持续几个月没有觉察到水温异动,一直到10月份例行抽查时才发现绝收,整个过程监测体系未作出任何预警,公司也未采取任何防控措施。
3.高管离职频率高。2010年1月至2014年7月这四年半期间,獐子岛一共发布14则高管离职公告(含监事),在同期A股市场排名第一,离职高管包括副总裁、财务负责人、事业部老总等核心职位人员。频繁的离职势必对公司经营造成不良影响。作为内部管理的知情人,高管离职也反映出獐子岛经营或财务存在严重问题。
三、财务指标:公司盈利能力下降,偿债风险高
笔者从獐子岛年报中搜集了一些基本的财务数据(见表1)。
笔者进一步梳理了体现企业盈利能力、偿债能力、营运能力的几大指标(见表3)。扣除非经常性损益前后的加权净资产收益率属于盈利能力指标,印证了上述2012年以来盈利能力下滑以及经营业绩波动巨大的论断。经营活动产生现金流量占负债总额和带息负债的比例属于偿债能力指标(公司应付票据科目并不反映全部带息票据,因此本文未选用现金到期债务比作为衡量偿债能力指标),过低的指标数值显示了公司的财务风险很高,偿债能力有限。存货周转率和总资产周转率属于营运能力指标,指标值极低,虽然有产品养殖期长的原因,但足以反映一旦出现问题,导致公司资金流转不畅的可能性很大。
表3还显示,獐子岛资产负债率逐渐超过50%的红线,有上升趋势,公司债务负担加重,与企业偿债能力有限形成强烈反差。这启示笔者进一步分析负债的组成。经查看公司公告,除了经营性负债以外,真正带息作为公司资本融资手段的只有借款和计入其他流动负债(一级科目)下应付债券(二级科目)的短期融资券(流动负债中应付票据一级科目在2009~2012年余额为零,2013年余额为经营性的商业承兑汇票和银行承兑汇票,因此未计入债权融资范畴)。
由表4可知,公司长短期借款中信用借款的比例较小。由公司公告推测,信用借款对象为大连各地方政府财政局、财政所借款,公司其他借款方式以质押借款、抵押借款和保证借款为主,贷款银行主要是政策性银行的地方支行以及地方农信社等。可见公司贷款可能受益于地方政府。
2009~2014年上半年,公司已经先后发行了4次短期融资券。另外,2013年年报显示,2013年5月14日和6月12日,獐子岛两次与建行大连长海支行签订《资产收益权转让合同》,合同内容是转让对应的虾夷扇贝苗种收益权,一年以后按照转让金额加6%的利率回购。公告中并未解释这两笔资金计入哪项负债科目,但其性质上相当于质押式回购,也是一种变相的债权融资。
这些融资扣除预留资金、发行费用以及考虑支付方式、时间成本后的真实融资成本难以从公开资料中获得,但仍能说明獐子岛具有巨大资金需求,而获得一般商业银行贷款存在一定难度(上文分析可知,公司目前主要依据具有政府背景的股东关系获得政策性贷款)。同时,债权融资手段都带有较大偿还风险,企业运营尤其是资金管理一旦出现问题,将可能引发连锁反应。而此次巨亏的背后是否意味着重大运营问题,值得深思。
四、会计计量:占存货绝对比重的消耗性生物资产归集范围广,公司操纵盈余空间大
獐子岛的存货占总资产的比重一直在50%左右。存货中,底播和浮筏养殖的虾夷扇贝、海参、鲍鱼等消耗性生物资产的金额自2009年的8.91亿元增加至2014年上半年的21.50亿元,占全部存货的比重一直在75%左右,最高达83%。
这种费用资本化的会计处理模式,对獐子岛损益情况产生了巨大影响。仅以计入消耗性生物资产成本的海域使用金和资本化利息为例进行分析,便可以看出这种计量方式对公司当期利润产生的影响。獐子岛拥有的海域使用权的控制面积从2009年的160万亩增加至2014年上半年的360万亩,从2011年起,公司海域使用金不再列入预付款项,也不在年报中出现具体数额。笔者根据长海县政府关于海域使用管理费用的规定,暂按60元/亩的标准估算,公司每年的海域使用费在2亿元左右。从资本化的借款费用来看,从2009年开始,计入消耗性生物资产中的借款费用资本化金额也飙升至1亿元以上。
除上述支出的影响外,公司消耗性生物资产计量的难度很大,虾夷扇贝成本结转长达数年,价值增长全靠估算,在上百万亩的海域中进行存货盘存更是难上加难。至于年报审计过程中事务所监盘,对会计师的专业水平要求很高,会计师几乎不可能独立盘存獐子岛虾夷扇贝这种生物资产,更不可能评估存货损失。更多时候,这些资产的价值往往由公司确定,这就给上市公司提供了造假的机会。
五、职业道德:拷问公司管理层与中介机构的良知
笔者查看獐子岛各年公告后发现,所有账户项目的具体说明都是空缺的。此次对虾夷扇贝存货核销及计提跌价准备的说明中,仅以存量调查面积8.6亩加上与审计师共同监盘的1498亩(取自公司发布的审计师关于此次存货核销和计提跌价准备的专项说明)便做出对148.6万亩海域存货的核销及计提跌价准备的处理,资产评估过程极不严谨科学。说明中,公司还确认了2.54亿元的递延所得税资产,按照25%所得税税率,未来5年年均净利润应在1.5亿元以上才能满足确认递延所得税资产的条件,这对经营业绩波动并且呈下降趋势的獐子岛来说,似乎难以实现。笔者在搜集政府补助数据时意外发现,公司2009年年报对当年底增加的其他流动负债解释为年末专项应付款增加,而在2010年年报中则将该笔余额计入其他流动负债下的递延收益科目,递延收益科目主要适用于租赁准则和收入准则,递延收益转出通常会带来营业外收入或者抵减费用,这与上年年报所指的专项应付款相差甚远。不尽人意的公告编制工作,使人不得不怀疑公司负责信息披露相关人员的职业道德水准。
从实际股东人数来说,獐子岛股东已经远远超过200名,这已经违背公司法的相关规定(公司法规定股份有限公司发起人不得超过200人);消耗性生物资产难以准确估计计量,却并没有聘请专业评估机构进行估值;招股书中赫然写着“底播在产品一般不会发生减值情况”,如今却出现如此巨大的减值计提事件。上述情况表明保荐机构存在一定的职业道德问题。
最后,獐子岛年报审计机构对年报中未做说明的情况并未提出异议。此次亏损事件中,审计人员本是非专业人员,却只用了三天时间便完成监盘工作,抽样比例不足1%,盘点范围过小。2011年底播产品平均亩产监盘情况(1.95公斤)较公司自身盘点(1.10公斤)相差77%,仍被界定为较小差异。獐子岛审计机构的职业道德可见一斑。
总之,獐子岛公司出现如此巨大的亏损事件,笔者认为并不能仅归因于自然环境的影响。从公司治理、内部控制、财务分析、会计计量和职业道德等几方面看,獐子岛管理层对此次存货亏损事件负有不可推卸的管理责任。
责任编辑 王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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