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我结识韩青先生时文革尚未结束,那年我22岁,随爱人工作调动到了劳改系统下属的江西新华煤矿医院当会计。韩青(大家都直呼其韩青)当时就有五十多岁了,身份是“老就”(刑满或劳教期满留场就业人员),在一分矿医务所当挂号收费员。
韩青个子很高,宽宽的肩,方方的脸,有些花白的头发整齐地向后梳着,长长的眉毛下是一双深邃的眼睛,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一袭中式的旧衣服总是穿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他的腰板挺直,但有一条腿不能弯曲,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韩青的过去我一点也不知道,工作纪律也不允许打听政治犯的案情,从他的外貌上我暗自猜想他或许是当过国民党的军官吧。
我和韩青有着工作关系,每周他都要走四五里路从一分矿到我所在的医院财务办公室上交收到的挂号费、医药费,交发票存根并领取新发票。每个周六的早上总能在一分矿通往矿医院的小水库堤坝上看到他一摇一晃的身影,风雨无阻。
韩青的话很少,每次一到我的办公室,总是毕恭毕敬地说:熊会计,我来换发票了。我拿起算盘噼里啪啦复核完所有数据,填好收款凭证,随后拿出发票登记簿,依据交回来的存根一本本登记注销,又将发出的新发票一本本登记,让韩青签字。由出纳收好钱,开...
我结识韩青先生时文革尚未结束,那年我22岁,随爱人工作调动到了劳改系统下属的江西新华煤矿医院当会计。韩青(大家都直呼其韩青)当时就有五十多岁了,身份是“老就”(刑满或劳教期满留场就业人员),在一分矿医务所当挂号收费员。
韩青个子很高,宽宽的肩,方方的脸,有些花白的头发整齐地向后梳着,长长的眉毛下是一双深邃的眼睛,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一袭中式的旧衣服总是穿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他的腰板挺直,但有一条腿不能弯曲,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韩青的过去我一点也不知道,工作纪律也不允许打听政治犯的案情,从他的外貌上我暗自猜想他或许是当过国民党的军官吧。
我和韩青有着工作关系,每周他都要走四五里路从一分矿到我所在的医院财务办公室上交收到的挂号费、医药费,交发票存根并领取新发票。每个周六的早上总能在一分矿通往矿医院的小水库堤坝上看到他一摇一晃的身影,风雨无阻。
韩青的话很少,每次一到我的办公室,总是毕恭毕敬地说:熊会计,我来换发票了。我拿起算盘噼里啪啦复核完所有数据,填好收款凭证,随后拿出发票登记簿,依据交回来的存根一本本登记注销,又将发出的新发票一本本登记,让韩青签字。由出纳收好钱,开好收款收据。所有手续完成后,韩青总是点点头,客气地说:谢谢侬,我走了,再会哦。从他开出的发票和收费清单上看到,韩青写的字非常漂亮,汉字秀秀丽丽,阿拉伯数字工工整整,从没记错过一个数,也从没算错过一分钱。
韩青工作的认真努力是众所皆知的,除挂号收费,还兼任医务所全部医疗器具的清洗消毒工作,一年365天,除了回老家探亲15天外,天天上班,从不休息。
一分矿医务所的所长贺医生是我的邻居,他告诉我韩青是解放前的复旦大学经济系毕业的高材生,有很深的学问。我初中毕业就下放插队,参加工作后做了几年财务,由于没有受过专业培训,只是依葫芦画瓢,看见别人怎么做自己就怎么做,所谓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我很想提高一些业务水平。可地处偏远煤矿,求学无门,很是苦闷。有一天韩青来领发票,我试探地问他,能不能抽点时间给我讲讲有关财会专业方面的知识,没想到他很爽快地答应了。那时,每周只有周日一天公休,我不用上班。韩青虽然上班,但医务所周日只看急诊,病号要少些。我们约好每周日的上午,我去一分矿医务所韩青处听课。
周日早上,我早早起床,做好家务,吃过早饭,安顿好小孩,就赶往一分矿医务所。韩青已作好了充分的准备,没有课本,他就凭着记忆为我一人写好了教案,出好了习题。在一分矿医务所面临挂号窗口的长桌前,我俩并排坐着,韩青开始用他的宁波普通话给我讲起了会计学的原理: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之后有许多个周日的上午,我都是在韩青那简陋的挂号室度过的。
大约是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国家对原国民党县团级以上人员实行特赦。韩青最后一次来到我的办公室,他说:熊会计,我要走了,落实政策回宁波老家。这天,韩青为我带来了一张报纸,上边刊登了一所财会专科学校招收函授学员的启事。临行时他嘱咐我说:“你还要坚持学习,不要放弃”。想到韩青可以回去与家人团聚,我真替他高兴。但毕竟共事数载,师生一场(尽管我从未叫过他老师),也有几分不舍。
后来,我也离开了新华煤矿回到南昌工作,多年没有了韩青的消息。但我始终没忘记韩青临行前对我说过的话,走上了艰苦而漫长的自学之路。我在学完财会专科学校的函授后,又开始了高等教育的自学考试。然后,考会计专业技术职称,考专业资格,连续十几年未曾间断过。我在年过四十时考取了注册会计师资格,来到会计师事务所工作至今。
2007年,我所在的会计师事务所派我去宁波的金海公司做报表审计业务,我很高兴,和韩青分别26年了,总算有机会去看看他老人家。
见面聊天时韩青告诉我,他从江西回宁波后,由于经济发展较快,财会人员奇缺,他虽然年近六十,还是应聘担任了一家企业的财务工作,用自己的学识才智发挥余热,后来身体不好没有上班了,但一直在网上炒股票,投入虽然不大,但业绩还算可以。
韩青很关心新华煤矿和从前的老同事,我将知道的情况一一告诉他,同时,也向他汇报了我的自学历程,他高兴得直点头。当我感谢他当年对我的帮助和鼓励时,他却笑着摇了摇头。
临别时,我用带去的相机和韩青合了影。他把我们的合影当做了电脑桌面,照片上,我们的笑容格外灿烂。■
责任编辑 刘黎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