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0-03-20 作者:袁敏 (作者单位:上海国家会计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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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这是一个金融危机背景下发生在美国资本市场的真实故事。一个账户错报,最终导致公司申请破产,管理层被惩罚,事务所遭受指控,投资者蒙受损失。笔者对此案例进行分析,并得出几点启示,希望能让市场参与者从另一个视角更全面地理解这场危机。
一、案例背景
1.战略的激进导致经营风险增大
“一级银行”(TierOne Bank)是美国一家具有百年历史的储蓄银行,其股票在纳斯达克上市交易。银行早期业务主要集中于美国内布拉斯加、爱荷华、堪萨斯州的房地产和农业贷款。2004年左右,银行的业务拓展至高风险的贷款区域如拉斯维加斯、佛罗里达、亚利桑纳州,这些州的房地产市值经历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快速上升过程。随着2006年年末、2007年年初的房地产价格大跌,“一级银行”的资产受到金融危机的巨大冲击。2008年,“一级银行”的高风险问题贷款(包括土地、土地开发和房地产建设)出现了戏剧性的增加,这些问题贷款的绝大部分需要根据美国第114号财务会计准则(FAS114)的要求进行“减值”,但“一级银行”罔顾房地产市场的大幅下滑现状,没有足额计提相应的损失准备金,其披露的财务信息显示,2008年年底减值贷款余额虽达到1.86亿美元,但计提的损失准备仅比20...
这是一个金融危机背景下发生在美国资本市场的真实故事。一个账户错报,最终导致公司申请破产,管理层被惩罚,事务所遭受指控,投资者蒙受损失。笔者对此案例进行分析,并得出几点启示,希望能让市场参与者从另一个视角更全面地理解这场危机。
一、案例背景
1.战略的激进导致经营风险增大
“一级银行”(TierOne Bank)是美国一家具有百年历史的储蓄银行,其股票在纳斯达克上市交易。银行早期业务主要集中于美国内布拉斯加、爱荷华、堪萨斯州的房地产和农业贷款。2004年左右,银行的业务拓展至高风险的贷款区域如拉斯维加斯、佛罗里达、亚利桑纳州,这些州的房地产市值经历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快速上升过程。随着2006年年末、2007年年初的房地产价格大跌,“一级银行”的资产受到金融危机的巨大冲击。2008年,“一级银行”的高风险问题贷款(包括土地、土地开发和房地产建设)出现了戏剧性的增加,这些问题贷款的绝大部分需要根据美国第114号财务会计准则(FAS114)的要求进行“减值”,但“一级银行”罔顾房地产市场的大幅下滑现状,没有足额计提相应的损失准备金,其披露的财务信息显示,2008年年底减值贷款余额虽达到1.86亿美元,但计提的损失准备仅比2006年增加400万美元,显然没有反映市场的真实状况。
2.监管部门的调查成为管理层舞弊的动机
“一级银行”作为一家储蓄银行,美国储蓄机构监理局(the Office of Thrift Supervision,OTS)负责对其进行监管。伴随着金融危机的爆发,OTS开始针对所管辖的金融机构开展有针对性的风险排查。2008年6月,OTS针对“一级银行”执行了一项关于资产质量、信用管理、管理层、盈余、贷款和租赁损失准备(ALLL)账户的充分性的“风险聚焦检查”,认为银行的资产质量因为受内华达和佛罗里达州房地产价值的影响而遭受重大恶化,而董事会和管理层的糟糕监控让问题变得更严重,因此要求“一级银行”维持最低资本充足率,如果在规定期限内“一级银行”未能纠正已发现的问题或维持一定的资本充足率,OTS将开展额外的执法行动。在金融危机进一步恶化、银行经营没有明显起色的情况下,为了应对OTS的检查,维持资本充足率,包括首席运营官和董事会主席、总裁和首席信用官在内的“一级银行”的高管层通过使用过期数据、不当的减值金额等手段低报与其贷款相关的损失以及银行重新拥有的房地产损失,误导投资者。
3.案例曝光导致银行申请破产
2009年8月,当OTS开始对“一级银行”进行年度检查时,“一级银行”被迫对所拥有的贷款和问题资产进行重新评估,并根据评估结果计算其贷款损失。2009年10月14日,银行填报的2009年第二季度格式8-k报告披露了额外的1.39亿美元的贷款损失准备金,同时宣布将重述其2009年第二季度报告,且银行的资本充足率低于OTS所要求的水平。这个消息爆出后的数天内,“一级银行”股价下降17%左右,经营状况随着更多的OTS法定评估结果的出台而进一步恶化:2009年11月10日,银行填报的另一份反映2009年第三季度财务状况的格式8-k报告披露了额外的贷款损失金1.202亿美元,此后,银行股价在随后三个交易日进一步下滑54%。2010年6月4日“一级银行”被OTS终止上市,2010年6月24日,“一级银行”申请破产保护。
二、案例剖析
1.会计问题
根据美国的公认会计原则(GAAP),“一级银行”在每个会计期末需要评估与其贷款减值相关的损失,并将这些损失记录于资产负债表科目和对应的贷款损失准备(利润表账户)中。伴随着金融危机的蔓延和恶化,“一级银行”的一些房地产贷款最终无法收回原始贷款协议中的所有本金,还有一些房地产贷款最终取消赎回权,相关贷款的抵押品就成为银行的物产或其他房地产资产,GAAP要求“一级银行”将这些其他房地产资产按照账面价值和公允价值孰低法计价,“一级银行”自身的信贷政策也规定,贷款逾期90天就应该考虑减值。
减值的具体金额通常是根据独立的第三方注册房地产评估师提供的数据确定,“一级银行”在此过程中必须使用已知的所有相关和最新信息,包括最近的市场下滑证据、中介报价、近期的可比销售价格、内部确定的估值金额、房地产项目的当前状况以及买卖报价等。为评估贷款损失,“一级银行”编制了每笔贷款的电子表,包含了抵押品价值的估计以及贷款减值额,如果未能及时开展重新评估而继续使用老的评估结果,则需要根据贷款文件最新的评估对原有评估结果进行打折处理,但具体折扣率的确定却是非正式的,且没有得到恰当的记录和存档。
在“一级银行”案例中,银行管理层在已知房产价格发生下滑的情况下故意延迟获得最新的评估值,依赖于不准确的数据和假设;此外,银行的书面贷款政策中用详细的章节描述了在何种情况下应获得新的评估值,但“一级银行”的管理层仍然未能严格遵循已有政策对问题资产进行减值处理。
2.管理层诚信和价值观问题
根据美国证监会(SEC)披露的指控文件,“一级银行”有专门的委员会(首席信用官和参与特定问题贷款处置的管理人员)负责评价其贷款损失,在对包括抵押品价值和贷款减值金额在内的相关账户进行估值后,该委员会将基本结论记录于电子表格,并将包含每笔贷款减值金额的报告提交给银行的资产分配委员会批准。与此同时,根据萨班斯法案302条款的要求,“一级银行”还成立了专门的披露委员会负责对提交给证监会的定期报告进行复核。
然而,针对大量的表明多笔房地产或贷款存在减值的证据(如多份电子邮件和报告),“一级银行”的高管层都予以忽略,如:2009年年初,“一级银行”董事会主席要求对银行贷款组合的损失进行分析,首席信用官执行了实质性贷款准备分析,并于2009年2月17日在一份邮件中明确指出需要额外6500万美元的准备金,但董事会主席故意忽略了这个结论。几乎同时,高管层还忽略了来自内审部门的建议,在2月17日的邮件中,内审部要求建立一个专门针对其他房地产的法定年度重新评估政策,但同样未得到执行。2009年8月3日,在银行填报2009年二季报的前一星期,银行的特殊资产处理人员提供一份备忘给高管层,明确指出当前的减值估计仍然是依赖过期的评估作出的,并没有记录恰当的贷款和其他房地产损失准备,认为应及时关注抵押估值没有得到及时更新的现实,并担心已有的信息披露会误导公众。但高管们仍没有采取措施来更正贷款和其他房地产资产的损失,而是在提交给披露委员会的证明中积极表态,认为没人相信财务报表包含重大错报或遗漏,与此同时,在提交给审计师的管理层声明书中,错误宣称银行的财务报表按GAAP公允呈报,重大的贷款和其他房地产资产损失准备得以记录,没有需要披露的或有损失等。
以上信息一方面表明银行的高管层在诚信和价值观方面存在问题,另一方面表明银行没有执行有效的内部会计控制制度,导致编制出虚假的会计记录。由于“一级银行”最终披露的财务报告中对问题资产的减值准备低估,未能遵守银行自身的信贷政策和GAAP的要求,对“一级银行”的财务报告产生了负面影响,误导了投资者。
3.审计问题
负责“一级银行”审计业务的是“四大”之一的毕马威。2010年4月毕马威辞任“一级银行”的审计师,并依据与特定贷款损失准备相关的过期调整带来的重大错报而撤回其与“一级银行”2008年财务报表相关的审计意见;同时撤销与上述重大错报相关的内部控制意见。但这种“事后诸葛亮”式的补救措施并没有得到SEC的豁免,在2013年1月9日的指控函中,SEC指责毕马威负责“一级银行”审计的合伙人和高级经理未能勤勉尽职。SEC的指控认为,两人在实施针对“一级银行”不良资产的贷款损失估值的实质性审计程序时未能遵守执业审计准则,未能实施恰当的职业怀疑并获取充分的证据来表明管理层的抵押值和贷款损失估计是合理的;所识别和测试的内部控制未能有效测试管理层使用过期和不充分的评估来估值银行问题贷款组合的抵押品等。
三、启示
本案例中,“一级银行”的战略选择导致了高风险业务的拓展,而房地产市场价格的大幅下滑以及金融危机的爆发进一步促使银行财务和经营状况恶化。尽管美国银行监管机构OTS的调查结论和执法行为给“一级银行”的管理层满足资本充足率要求带来了压力,但“一级银行”没有遵循GAAP和公司内部政策的要求,故意忽略已有的减值迹象和信息,通过有目的地低估损失、高估资产来满足监管部门的要求,这属于明显的舞弊行为,管理层理应承担责任并受到处罚。但笔者认为,该案例中最应该警醒的事项是审计业的可持续健康发展问题。
在本案例中,无论是宏观经济环境还是被审计方“一级银行”的经营环境和潜在错报风险,都是审计师理应关注的要点。已有的信息显示审计师是了解ALLL账户重大错报风险的,被审计方在财务报表中也明确了ALLL账户的重要性,监管部门OTS的检查报告、管理层的行为动机等都揭示了可能的审计风险,但作为专业的审计服务提供方,毕马威仍坐视“一级银行”财务报表重大错报和财务报告内部控制重大缺陷的发生,这不能不让市场参与者对审计质量产生忧虑。事实上,自2002年萨班斯法案颁布以来,美国审计业的监管进行了重大调整,美国公众公司会计监督委员会对大规模事务所的年度检查、重大案件的特别调查以及事务所自身的内部质量控制和透明度报告的要求,都为审计质量的持续改进提供了良好助力。但与此同时,资本市场上的财务报表重述和审计失败事件并没有实质性减少,尤其是金融危机以来披露的管理层诚信问题、公允价值估值问题、高风险领域的会计审计问题仍然层出不穷。作为审计质量的第一道防线,事务所如何完善制度建设、开展良性竞争、不断提升审计质量以建立市场声誉并促进行业的可持续发展,仍然是资本市场面临的重要课题。我国财政部会计司撰写的《中国注册会计师行业改革与发展报告(2011-2012)》,对行业发展现状、存在的问题、已有的扶持政策和未来展望进行了讨论,但对审计质量的关注稍显不足。如何借鉴好的做法、汲取已有教训、寻求审计业可持续发展路径,甚至建立良好的监管部门、行业组织、事务所三位一体的审计质量控制框架体系,是监管部门、审计行业和事务所需要正视的现实课题。■
责任编辑 刘黎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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