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秋季，会计人也多少有些难得的空闲，很该做些什么，有趣的，有益的，或者是心愿中那些颇想做却没时间做的，都可一件件掂出来理理。比如安排一次长途的旅行，或探访久已不见的亲友，或仔细地打理室内家务，还可以潜心去学些什么，例如写作，例如写字。

写字这件事么，于我来说，已是现成但又久远的事。

旧白色的毛边纸在壁柜里挂着，只消取下铺开；紫竹竿的毛笔也在床头柜的盒子里躺着，只消弄一盂清水润开；浅灰的砚台也在一处，随时可研上浓墨；千字文、多宝塔的字帖，早存了许多电子版的，俨然是仓廪丰实，只消打印出来就能练空心字。毡片在书柜顶上，一抬头就看得到，只消一伸手就能取下铺开，临窗、静心、悬腕、落笔，再抒一曲纸与笔的爱恋。

可沉吟一算，这字，是许久不写了。

小时候，断不曾想到今朝会做会计。那时，字也算端正清秀，大字课上，淡黄纸、红米格、黑墨汁，老师嘱咐了小心，别弄到衣服上。那墨香，犹记得，别是一番味道。

大学时，读财会专业，财会老师耳提面命：财会人员得写一手好字、打一手好算盘。故也备下了庞中华之类的钢笔字帖，然虎头蛇尾。瞥见同桌的字，游龙飞凤，她是从小练的，我羡慕之下，取了她写的字来，依葫芦画瓢模仿了一学期，居然写得有点模样了。靠着这几个字，竟入选了校学生会的宣传部。老部长毕业后，自己当了部长，出入各年级各班，检查评比黑板报，平日里搞些宣传海报，或油彩、或水墨，倒给自己凭添了些才干，也因此得以有缘与新校长有几番谈论，蒙他即兴赠了一幅墨宝，至今珍藏。毕业前写论文，我在一位老师铺着羊毛毡的书法桌旁看老师的剪报，那里面是各式的字体报头之类。老师说，电脑造字虽新颖规整，但有些字，只有用手写，方显味道。他教我运笔、转承之类。而临近毕业，心里一头担着毕业论文的忐忑，一头系着毕业后前途的迷惘，难能静心体会书法境界之一二。

毕业后，经亲戚辗转介绍，进了一家工业企业做助理会计，正可检验学校所学。然学校练习珠算时满室壮观的噼啪声犹在耳，实际则是手指在大计算器上跳舞。算盘弃，字不抛。虽然甫入职就用的电脑账，但为了安全计，还是并行了手工账。手工账是细活，字不可写大，我收敛起挥毫泼墨的旧技，择财会特细专用笔，凝神静心，将字写小，再写小，仅占那红蓝竖格中的一半。上司唤作部长，字是极潇洒，做事也洒脱，见我认真，遂着意培养，最后连汇算清缴也放心交于我。百事练过，所获甚丰，这是我初入职场的第一桶资历之金，想起便心存感激。出纳是老板的侄媳妇，仅读完高中，未学过财会，然天资聪颖，唱得英文歌，喜爱张爱玲，为人处事精明且爽直，一手字写得潇洒俊俏，我一见倾心，引为至交。

之后到了第二家公司，应聘主办会计，最后一关总经理面试，他让我写几个字给他看看。写惯了特细笔，他的签字笔显得太粗了，故而自己看着也差，倒也未影响录用。这是一个讲究企业文化的公司，就看总经理、财务经理的字，都写得极为不错。我见楼梯角落，悬着一方黑板，空旷良久，便主动请缨将之作为党员园地。工作之余，拉着公司的几个会写字会画画的人一起耕耘那黑板。写字的是个销售员，其曾写于围墙上的标语是按字得酬的。字好，人也好。有时他跑销售回公司都已经很晚了，却欣然持着我给的稿，站上凳子，工整书写。因着这些，在这家大家庭般其乐融融的公司一做就是好几年。

再后来换了现在这家单位，在审核票据时见各式各样的字迹，若见有好字，会由衷赞叹一声，不管他是新手工人，还是资深行政人员，对字的主人总要格外高看一眼。我这种由纸墨而生的感情，却也是“德不孤，必有邻”。有一年去工商部门，年检报告几个字写得用心了些，那年轻的工商干部点头、拍案，道一声：“字写得真好！”我心中大悦，谦虚一笑，那次年检就极顺利、极富人情味地办完了。

著此文时，我正在准备所教“真账实操”面授课的备课，又见会计朋友的书法习字频频传来，看其笔墨，已脱初学时的稚嫩。2011年考试季后，她跟我一起学书法，原只为在各种会计考试中提高几分卷面分而已。但在首度“机考”后，她却说已是真想写好这字了。她的字在做账之余、勤奋之中日渐进步，而我的字，却在财务软件、财务分析之中日渐退步。这样想着，在整理的“真账实操”的各式红绿手工账页文件袋中，我另加了两张“数字练习纸”进去，我要告诉这群即将踏入财会岗位的学生们：我手写我心。开支票、写凭证、抄账页、出报表、归档案，一手漂亮的字，写出的是会计人的专业、志诚、严谨、踏实。■

责任编辑 刘黎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