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0-03-19 作者:张宏亮 赵雅娜 (作者单位:北京工商大学商学院/投资者保护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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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受企业的外部环境与内部经营等多种因素的影响,资产减值成为企业一种普遍存在的经济现象与会计业务。根据北京工商大学投资者保护研究中心的统计,2011年我国2341家公布年报的上市公司(不包括B股)的总收入为22.13万亿元,净利润2.04万亿元,其中发生净减值3183亿元,占总收入的1.4%,占净利润的15.6%,其金额已超出当期的财务费用净额(2006亿元)。资产减值已成为影响企业财务状况的重要因素,在极端情况下会成为上市公司操纵利润的工具。本文以重庆啤酒(600132)为例,分析资产减值迹象的判断与会计处理,并剖析该公司利用资产减值操纵会计利润的行为与影响,以为投资者分析这一事项提供参考与借鉴。
一、案例背景
重庆啤酒于1993年12月23日在重庆成立,以啤酒为主业,致力于啤酒、饮料以及相关产品的生产和研发。其后于1997年10月30日在上海证券交易所A股上市交易。啤酒行业一直以来处于平稳上升之势,但面对行业竞争,重庆啤酒通过多元化拓展其业务范围,于1998年12月25日出资1435万元收购重庆佳辰生物工程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佳辰生物”)52%的股权,后经过增持最终持有重庆佳辰生物的85.1%的股权,致力于将生物制药产业培育成公司第二主导产业。佳辰...
受企业的外部环境与内部经营等多种因素的影响,资产减值成为企业一种普遍存在的经济现象与会计业务。根据北京工商大学投资者保护研究中心的统计,2011年我国2341家公布年报的上市公司(不包括B股)的总收入为22.13万亿元,净利润2.04万亿元,其中发生净减值3183亿元,占总收入的1.4%,占净利润的15.6%,其金额已超出当期的财务费用净额(2006亿元)。资产减值已成为影响企业财务状况的重要因素,在极端情况下会成为上市公司操纵利润的工具。本文以重庆啤酒(600132)为例,分析资产减值迹象的判断与会计处理,并剖析该公司利用资产减值操纵会计利润的行为与影响,以为投资者分析这一事项提供参考与借鉴。
一、案例背景
重庆啤酒于1993年12月23日在重庆成立,以啤酒为主业,致力于啤酒、饮料以及相关产品的生产和研发。其后于1997年10月30日在上海证券交易所A股上市交易。啤酒行业一直以来处于平稳上升之势,但面对行业竞争,重庆啤酒通过多元化拓展其业务范围,于1998年12月25日出资1435万元收购重庆佳辰生物工程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佳辰生物”)52%的股权,后经过增持最终持有重庆佳辰生物的85.1%的股权,致力于将生物制药产业培育成公司第二主导产业。佳辰生物自20世纪90年代初就已开始依托第三军医大学的科研平台,购买乙肝治疗性疫苗技术成果,开发研制国家一类新药——“治疗用(合成肽)乙型肝炎疫苗”。至2011年11月,公司持续披露疫苗的研究进展,公司股票的价格也随着疫苗研究的进展稳步上升。2011年11月23日,公司发布公告,将召开揭盲(揭晓实验组与对照组,并分析临床实验结果)工作会,公司股票价格顺势推升到11月25日81.06元的高位。
2011年12月7日,公司草草公布了揭盲结果,给出了主要疗效中让一般投资者无法理解的“应答率”指标,并认为无法综合判断其疗效。这一则含义模糊的公告发布后,公司股票于2011年12月8日开盘即跌停,并一发不可收拾,连续出现9个跌停。在市场的一片质疑声中,公司于2012年1月9日公布了单独用药组的实验结果,结果表明,使用疫苗组与使用“安慰剂”组疗效指标在统计上“无显著差异”,表明公司疫苗研发失败,股票跌至20.98元。
2012年4月17日,重庆啤酒董事会公布单独用药组的临床实验总结报告,在主要疗效指标和次要疗效指标中,无显著疗效。从结论表述来看,与1月9日披露的疗效指标所表达意义无太大差别。2012年5月30日,重庆啤酒董事会发布公告称,决定停止单独用药组临床试验,但仍打算继续进行联合用药组的II期临床研究。但是该项目的联合申办方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军医大学却保持沉默。至此,历经13年的疫苗研发尘埃落定,公司股票价格也开始向其真实价值回归。
二、资产减值的判断与会计处理:以重庆啤酒疫苗研发为例
1.减值迹象判断
由于企业资产种类庞杂、数量众多,我国会计准则规定,除商誉和使用寿命不确定的无形资产外,企业管理层不需要对所有的资产进行减值测试。但是,会计期末,当企业管理层发现存在减值迹象时,就需要进行减值测试,若资产发生减值,就需要计提减值准备,计入当期损益。主要的减值迹象包括:资产的市价在当期大幅下跌、企业所处环境恶化、市场利率提高、资产本身贬损、资产闲置、资产收益远低于预期等。
具体到重庆啤酒,此疫苗研发失败事项,是否是一种减值迹象呢?按照我国《企业会计准则第8号—资产减值》第二章第五条规定,当企业存在下列迹象时,表明资产可能发生了减值:企业内部报告的证据表明资产的经济绩效已经低于或者将低于预期,如资产所创造的净现金流量或者实现的营业利润(或者亏损)远远低于(或者高于)预计金额等,应计提资产减值损失。
从公司公开披露的信息来看,佳辰生物由于乙肝疫苗项目的研制已经失败,其经营将会受到巨大影响,佳辰生物连年亏损,其经济绩效已经远低于研发当初的估计,预计丧失未来产生现金流的能力,重庆啤酒的巨额投资也将付之东流。这一事实表明,佳辰生物这项股权投资存在减值迹象,公司应当对佳辰生物的股权投资进行减值测试,测算佳辰生物这一股权投资的可收回金额,若可收回金额低于其账面价值,则需要计提减值准备。
2.减值金额估计
存在减值迹象,不一定存在减值事项,要确定公司资产是否发生减值,关键是确定资产可收回金额的大小。根据准则规定,可收回金额有两个计算方法,一个是它的市场价值、处置价值或者说清算价值,具体表现为资产的公允价值减去处置费用后的净额,第二个是它的使用价值,具体表现为资产预计未来现金流量的现值。取以上二者的较高者作为资产的可收回金额,一旦资产的可收益金额低于其账面价值,这个差额就要计入公司的当期损失,减少公司最终的净利润。
具体分析重庆啤酒对佳辰生物这项股权投资资产会发现,这项资产的可收回金额已经远低于其账面价值。
重庆啤酒持有重庆佳辰生物的85.1%的股权,形成其长期股权投资类资产。截至2011年12月31日,重庆佳辰生物的净资产为-0.26亿元。重庆啤酒对重庆佳辰生物的累计投入为2.26亿元,包括长期股权投资0.95亿元,应收债权1.31亿元,此应收债权从实质上来看,是重庆啤酒的“其他实质上构成被投资单位的净投资”,因此,此长期投资的账面价值为2.26亿元。从该项股权的可收回金额来看,应该远远低于投资的账面价值,从最近一次股权转让可以大致推断,2009年5月18日两位新股东以696万元取得佳辰生物8%的股权,由此推断佳辰生物在2009年的公允价值约为0.87亿元(696/0.08),那么重庆啤酒持有的85.1%股权在2009年的公允价值约为0.74亿元,当时疫苗研发尚未完成,考虑到失败因素,此公允价值应当更低;从股权的预计未来的现金流量来看,由于公司疫苗研发失败,失去了主要的利润增长点,公司现有资产的盈余能力极弱(公司多年亏损导致净资产为负),预计未来现金流量的净现值不会高于前述0.74亿元的价值,甚至为0。
从上面分析可以看出,重庆啤酒对佳辰生物的股权投资若进行减值测试,其账面价值为2.26亿元,可收回金额最高为0.74亿元,需要计提的减值准备至少为1.52亿元。
3.减值测试时点确认
我国企业会计准则规定,企业应当在资产负债表日判断是否存在发生减值的迹象。从重庆啤酒公司来看,其资产减值测试的时点应为2011年12月31日。
图1是有关重庆啤酒几个重要时间点。在2011年12月7日,公司公布了疫苗的研究进展公告,包括疫苗临床Ⅱ期的主要及次要疗效指标,其结论是“在统计分析报告完成并形成临床研究总结报告后,方可综合判断治疗用(合成肽)乙型肝炎疫苗在本研究中的疗效及安全性”。显然,从这份临时公告的结论中,外部人士不能得到此疫苗研发成功或失败的信息,公司也就混水摸鱼,不作为减值迹象处理。实际上,无论是从公告的内容还是公告的市场表现,均表明疫苗研发已经失败。首先,从公告内容来看,“安慰剂组应答率28.2%;治疗用(合成肽)乙型肝炎疫苗600μg组应答率30.0%;治疗用(合成肽)乙型肝炎疫苗900μg组应答率29.1%”,也就是说,不用疫苗,产生抗体的患者比例为28.2%,用600μg疫苗产生抗体的患者比例仅为30.0%,提高用量至900μg,抗体产生比例反而下降为29.1%,表明其疗效并不显著。其次,从市场反映来看,2011年12月8日开盘后,公司股票连续出现9个跌停,也就是说市场(或市场中某些投资群体)已经知道了研发失败的结果。第三,从常识上推断,2011年11月27日召开了由专家组织的揭盲(公布疫苗结果)会议,公司也有人员参加,会议不可能对疗效没有初步的专家意见。从以上三个方面来看,重庆啤酒管理层在2011年12月7日知道或应当知道疫苗研发失败,应该得出公司对佳辰生物的长期股权投资(及其他实质性净投资)产生减值迹象的判断,并应在2011年度的资产负债表日对此项投资性资产进行减值测试,并计提减值准备。
退一步说,即使重庆啤酒在12月7日以疫苗疗效结果无法准确确定为由,不进行减值测试,根据资产负债表日后事项准则,也应当把2011年12月31日作为减值计提的追溯调整时点。2012年1月9日公司公布了单独用药组的实验结果,使用疫苗组与使用“安慰剂”组疗效指标在统计上“无显著差异”,表明公司疫苗研发失败。若这个“失败”是2012年1月9日发生的(且在年度报告报出日前),则属于非调整事项,仅需要进行披露;若这个“失败”是2011年12月31日前发生的,2012年1月9日的信息只是对此前的“失败”判断提供进一步证据,则属于调整事项。从该公司的实际情况来看,这个信息是对2011年12月31日已存在情况提供进一步证据,或者说2012年1月9日的新信息确证了上年末资产发生减值的事实,而不能说这个失败是1月9日发生的,因此应作为调整事项处理,计提对佳辰生物这项投资2011年度的减值准备,并调整2011年重庆啤酒的资产负债表与利润表。
4.资产减值的影响
根据重庆啤酒2011年年度报告,公司并未对佳辰生物这项股权投资计提任何减值准备,其结果造成了公司利润与资产的虚增。2011年重庆啤酒利润总额为2亿元,净利润为1.54亿元。在2012年3月26日公布其未计提减值的年报后,其股价在30元左右,市盈率为94倍。若计提减值准备,则其利润总额与净利润均将大幅下降,而市盈率将大幅提高。因此,此减值事项将对公司的财务状况和经营成果产生重大影响,使市场投资者对公司的价值产生错误估计,并带来决策的失误,无助于保护其利益。
三、案例启示:应避免资产减值沦为利润操纵工具
重庆啤酒案例给了我们重要的启示,作为判断事项,资产减值易受到人为操纵,往往会成为上市公司利润操纵的工具,损害会计信息的真实性和有用性,不利于投资者利益保护。因此,应从多方面着手进行治理,以提升会计信息的定价作用与投资者保护功能。
1.完善会计判断事项处理,保护投资者利益
2006年会计准则之中,有大量的事项需要公司管理层的判断,如公允价值、或有事项、资产减值等,这些判断具有一定的盈余管理动机与机会。因此,应在准则应用层面加强判断指导,减少操纵机会,同时分析公司动机,降低操纵收益。
2.理性分析公司财务状况,避免跟风炒作
从前面的分析中我们可以发现,通过分析公司的报表与公告,投资者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对上市公司的财务状况与经营成果有正确认识,并有可能通过理性分析实现自我保护,避免盲目跟风、道听途说。例如,一家券商的研究员曾测算,重庆啤酒乙肝新药上市后第一年可实现2亿元净利润,上市后10年内每年可能增长30%,产生数百亿元销售收入。更有券商研究员以“橘子快红了”作为研报标题,认为治疗性乙肝疫苗已逐步变成现实。很多证券基金机构纷纷评级为“强烈推荐”或“推荐”,但是这些券商的判断依据明显与事实不符。投资者如果不作分析,仅仅依赖所谓的分析师、荐股人的推荐,盲目买卖,可能会进入投资误区。
3.加强会计监管,遏制减值操纵
利用资产减值操纵利润是上市公司惯用的方法,一种是应提不提或少提,一种是过度提取,俗称“洗大澡”。从重庆啤酒案例中我们可以发现,这种过度提取和应提不提的情况往往不是因为管理层缺乏判断能力,而是其基于自身利益考虑的结果。因而,上市公司监管部门应当加强对减值计提的会计监管,打击和遏制明显的会计违规行为。
4.规范信息披露,减少违规机会
我国上市公司在信息披露上存在应披不披、延迟披露、内幕信息提前泄露等规范性问题以及信息晦涩、语言含糊、夸大优点、掩饰不足等明晰性问题。这些问题的存在一方面易造成投资者的误解,另一方面也为上市公司违规提供了机会。从重庆啤酒公司来看,公司为了规避在年末计提资产减值,将应于2011年末披露的研发失败信息推迟到2012年年初披露,这一行为使公司维持了“业绩良好”的形象,却客观上带来了会计信息失真、公司股票价格大起大落的不良后果,损害了投资者利益,也影响了股票市场的健康发展。另外,公司对于投资上亿元的研发项目失败的信息轻描淡写,在信息的关键之处大量使用医学术语,晦涩难懂、混淆视听。这些问题的背后是内部公司治理不完善和外部监管不力等多重因素作用的结果,应通过提高公司治理机制的有效性、规范信息披露制度、加强信息披露监管、增加公司信息披露违规成本等手段综合解决。■
[本文受北京市教委“科研基地-科技创新平台-会计与投资者保护研究基地”项目,北京教委社科重点项目(SZ201210011007),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11CGL025)和教育部人文社科青年基金项目(10YJC790374)的资助]
责任编辑 周愈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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