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务目标是财务学研究的逻辑起点，决定着财务学的研究范围、内容和方法体系，财务学者分别从博弈论、产权理论、委托代理理论等各个角度展开了研究。目前，相关利益者利益最大化（均衡）理论被广为接受。但是，该理论存在理论缺陷和操作困难，因此亟待改进。笔者拟结合价值网理论对企业财务目标进行重塑，希望能给读者一些启迪。

一、价值网理论

价值网理论是对价值链理论的发展。价值链概念由哈佛商学院教授迈克尔·波特（Michael.E.Porter）在其1985年所著的《竞争优势》（Competitive Advantage）一书中首次提出。波特认为企业价值的创造是在一系列的活动中实现的，这些活动分为两个层次：基本活动和辅助活动。基本活动直接创造价值，主要涉及生产经营、市场营销和后期服务；辅助活动又称为支持性活动，为基本活动提供条件，主要涉及企业基础设施（如财务，计划）、人力资源的开发与管理、技术研发和材料的采购等。基本活动和辅助活动共同构成企业的价值链。之后，彼特·海因斯（Peter Hines）等将顾客需求和原材料供应商加入波特的价值链中，从而将企业价值链由只管理和反映企业内部信息向企业外部延伸。同时，海因斯还将信息技术纳入企业的辅助活动。2001年，大卫·波维特（David Bovet）等进一步将竞争者和互补者（其产品或服务能够提高本企业产品或服务的吸引力）组合到价值链中，提出了价值网理论。

大卫·波维特认为，价值网络是一种与市场和公司相区分的、独立的治理结构，由利益相关者之间相互影响而形成的价值生成、分配、转移和使用的关系网络。价值网络的基本特征是从分离的而不是垂直一体化的产业组织形式来理解范围和规模的外部经济特性，这导致对资源、能力的研究从企业内部向外部拓展。在这种观点下，企业被认为是置身于资源、信息等物质流所组成的网络之中，价值网络可以潜在地为企业提供获取信息、资源、市场、技术的机会以及通过学习得到规模和范围经济的可能性，并帮助企业实现战略目标。

价值网络理论改进了价值识别体系并扩大了资源的价值影响，使组织间的联系具有交互、进化、扩展和环境依赖的生态特性。价值网能够快速地把信息、决策、能力、报酬和行动传递到最有效的地方，用精确的信息创造新的价值，并通过价值网络之间的竞争为客户提供更好的价值。

价值网理论将企业专有性资产、经营管理、人力资源开发、技术研发、顾客需求、客户关系、竞争（协作）关系、社会影响等资源全部纳入企业价值创造活动中，真正揭示了企业价值创造的全貌和潜力。企业创造的价值和企业的价值是同一事物的两个侧面，用价值网理论审视目前企业价值的概念不难发现，企业价值的外延必须拓展，即从企业内部资源延伸到企业所在价值网络的资源。为此，作为最能体现企业价值取向的财务目标，也就需要重新界定了。

二、财务目标理论综述

20世纪30年代经济大萧条以前，财务学界遵循古典经济学派的基本思想，认为企业是资本家的企业，企业的利益就是资本所有者的利益，因此以股东为财务目标主体，提出净利润最大化、股东财富最大化等财务目标。但经济大萧条使人们开始对“股东至尊”的价值导向产生质疑。1939年美国著名的Petter.Letton法案中第一次以法律形式提出了企业的社会责任，人们开始接受企业具有独立“人格”的思想。随着现代企业所有权和经营权相分离，股东对经营者的授权越来越大，再加上股权的日益分散化，使得企业呈现为经营者所控制的趋势，企业开始具有了越来越独立的“人格”，有了自己的利益。另外，“内部人控制”理论认为，现代企业中企业经营者及其管理团队对企业拥有实质控制权和信息优势，导致一系列自利行为倾向，即产生代理人的逆向选择的道德风险，降低了所有者目标的实现程度。相应地，这一时期的财务目标被概括为企业价值最大化。但将企业作为财务目标主体却并未形成一致观点。

20世纪80年代后期，在美国出现的“敌意收购”对企业利益相关者带来了巨大的消极影响，使股东财富或企业价值最大化财务目标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同时，交易费用理论提出，企业是多边契约关系的总和，企业所有者、管理者、员工等各方面都有自身利益，共同构成了企业利益制衡机制，他们对企业的生存发展缺一不可。博弈论则认为，企业内部各方如果希望实现自身利益最大化，必然排斥企业外部利益主体，而缺少企业外部利益主体，最终会导致企业内部也不能实现自身的利益。因此理论界提出了“利益相关者利益最大化”的财务目标。

也有学者认为，现代企业作为多边利益主体实现共同利益的载体，在进行财务决策时，必须考虑其他相关利益者战略和行为对决策本身的影响，企业财务活动不可能实现利益最大化，只能在多边共同谈判的基础上，通过市场和利益相关者的合作实现利益均衡，以维持企业框架，并使企业得以生存和发展。为此，提出企业的财务目标是利益相关者的利益均衡。

三、利益相关者利益最大化（均衡）的不足

纵观财务目标理论的发展，主要体现在企业财务目标主体的变化，从以股东为财务目标主体过渡到以企业本身为财务目标主体，再过渡到企业利益相关者为财务目标主体，财务目标主体的外延一直在扩大。这种演进过程是人类文明进步的价值取向在财务目标中的体现，透射出日益浓郁的社会学和政治学色彩。但是，将企业外部利益主体的利益纳入企业的财务目标使得企业财务的研究起点离经济学研究的逻辑起点渐行渐远。

1.古典经济学分析。亚当·斯密在其经典名著《国富论》中严密论述了市场经济通过“看不见的手”高效配置稀缺资源的过程，建立起古典经济学的理论体系。在这部影响了人类两百多年并将继续影响人类经济社会发展的鸿篇巨著中，“经济人”假设是作为其研究的重要逻辑起点，被认为是市场经济效率的力量源泉。因此，“经济人”假设理所当然应该是财务学目标研究的理论基础，即企业财务目标主体应当是企业自身，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企业决策层。

当前，将企业利益相关者作为企业财务目标主体的观点，都是基于这样一种假定：企业作为财务目标主体，注定要以损害企业外主体的利益为前提。这是对古典经济学理论的一种误导延伸。实际上斯密在强调经济人假设的同时，也反对不择手段、唯利是图，更批判损人利己的行为。亚当·斯密在出版《国富论》之前就已经撰写了《道德情操论》一书，他把《国富论》看做是自己在《道德情操论》论述的思想的继续发挥，他的这种经济学思想与我国传统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儒家思想是一致的。因此，“经济人”假定并不是损人利己，从这个意义上讲，财务目标主体最符合经济学逻辑的界定就应该是企业，其人格主体是企业的决策层。

2.博弈论分析。托马斯·霍布斯（Thomas Hobbes）在其政治学名著《利维坦》（Leviathan）中指出：没有集权的合作是不可能产生的，不带剑的契约不过是一纸空文，它毫无力量去保障一个人的安全。这应该是最早的博弈论思想了。上世纪中叶，博弈论专家已经用严密的数学逻辑证明，只有在无限次重复博弈的情况下，合作博弈才可能是稳固的。美国密西根大学的罗伯特·爱克斯罗德教授（Robert Axelrod）通过博弈论试验进一步证明：有限次博弈与一次博弈的结果相同，即有限次重复博弈的情况下，不可能存在稳定的合作。

现实社会生活中人的寿命总是有限的，因而人与人之间的博弈不可能是无限次的。因此现实世界不可能出现自愿合作博弈，也就是说“利益相关者利益最大化”不可能成为企业自愿的财务目标。

3.制度经济学分析。博弈均衡有两个重要的前提条件，一是博弈规则（制度）的有效性；二是市场的有效性。但是制度经济学研究表明，制度资源是有限的，制度执行也有成本，当制度成本大于机会主义产生的损害时，无论是受害者还是公权部门都会选择放弃追究，这正是机会主义者难以根绝的深层次原因。其次，市场也很难完整有效，经理人往往是比较缺乏的资源；劳动力则通常处于“买（需）方市场”，劳动者居于弱势地位；资本亦为稀缺资源，具有强大的决定力量，居于强势地位。制度的稀缺和市场的失灵，使得利益相关者利益最大化或者均衡这种财务目标难以实现。

另外，现有的财务学理论基本是围绕企业价值最大化展开的，包括资金的时间价值、风险价值，筹资成本管理、投资报酬和风险管理、资产营运管理、公司盈余分配以及财务评价指标体系等，均围绕着企业主体（或者叫会计主体）展开。如果试图构建企业利益相关者利益评价体系，要么改造传统会计前提，可能性不大；要么另起炉灶，重构财务学理论框架，解决新目标的评价困难，这样做成本更高。

四、基于价值网理论的财务目标架构

企业财务目标主体回归企业后，企业财务目标的内容自然应该是实现企业利益最大化。价值网理论认为，企业利益与企业创造的价值密切相关，联系顾客的网络是为顾客创造价值的重要基础，企业的价值网络资源是企业利益的真正源泉。为此，基于价值网理论的企业财务目标可以表述为：企业价值网络资源最大化。

根据价值网络理论，企业价值网络资源可分为两大类：一是企业内部资源，指企业拥有的生产、经营和开发能力资源，包括专有性资产、工业产权、非专利技术、土地使用权、企业文化资源、管理层资源和员工团队资源等。二是企业外部的价值网络资源，指企业拥有的价值合成、传递和价值再造等网络资源，包括供应商资源、合作同行（或互补者）资源、银行等债权人资源、客户资源、社会形象资源和政府资源等。

“企业价值网络资源最大化”目标的主体非常明确，即法律意义上的法人企业，相应的人格主体是企业决策层。目标的内容清晰、经济学属性鲜明，可操作性强，方便企业考核评估。“企业价值网络资源最大化”表述将企业利益的博弈均衡整合为多元资源价值形式描述，既囊括了现代财务目标的全部内涵，又凸显了财务目标的经济学属性，有利于财务理论体系的一致和完整，为财务理论的深入研究拓宽了视野。

企业价值网络资源的计量可以从两个角度展开。一方面是可以通过市场交换实现其价值的网络资源，统称市场价值资源，主要包括企业内部资源中的各项资产，这部分资产的价值评估在现行财务理论中已经比较成熟，不再累述。另一方面是不能通过市场交换实现其价值的资源，简称非市场价值资源，包括企业文化资源、管理层资源、员工团队资源、企业外部的价值网络资源等。非市场价值的评估方法在环境经济学中的研究比较深入，已形成了一套非市场价值评估方法体系，尽管理论界还有很多争论，但这些方法确实为环境、气候和生物多样性保护提供了重要的定量研究视角。笔者认为，将非市场价值评估的方法引入到企业非市场价值资源的评估是可行的。

[本文系湖北省教育厅人文社科项目（2011jye074）阶段性成果]

责任编辑 周愈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