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0-03-11 作者:许家林 (作者单位:中南财经政法大学会计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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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2011年的十一国庆长假,窗外纷飞着蒙蒙细雨。虽然有7天的休息时间,但自己也没有做什么旅游计划,想藉此了却一直存在心底的一项心愿:结合自己在大学学习期间的经历,将对易庭源老师的人生片段追忆串连起来,写成一篇文字,以表达一名学生对已经远行天国的恩师的感念之情。
耳顺年间——驰骋教坛
我是原湖北财经学院七九级学生,于1979年10月3日报到入校,那一年全校仅招收了700名本科生。当时我们的专业全称是湖北财经学院会计系财务会计专业(也只有一个专业),全年级共112位同学,由于缺少老师,所以除了英语、汉语与写作和计算技术3门课程外,其余课程全部都是采用大班上课的形式。
入校后的第一学期主要开设英语、高等数学、汉语与写作、政治经济学、工业技术学、计算技术与体育等基础性课程,第二学期才开始接触专业课。第三学期,我们开设了《工业会计学》,由易庭源副教授主讲(由于社会历史原因,易老师直到1983年才晋升为教授)。按照当时的教学计划,我们那个年级的《工业会计学》课程共开设了两个学期,每周6个学时。用今天的标准来看,这种课时安排就是较重的了。正是在这种教学安排下,易老师走进了我们这个年级的专业学习与生活之中。<...
2011年的十一国庆长假,窗外纷飞着蒙蒙细雨。虽然有7天的休息时间,但自己也没有做什么旅游计划,想藉此了却一直存在心底的一项心愿:结合自己在大学学习期间的经历,将对易庭源老师的人生片段追忆串连起来,写成一篇文字,以表达一名学生对已经远行天国的恩师的感念之情。
耳顺年间——驰骋教坛
我是原湖北财经学院七九级学生,于1979年10月3日报到入校,那一年全校仅招收了700名本科生。当时我们的专业全称是湖北财经学院会计系财务会计专业(也只有一个专业),全年级共112位同学,由于缺少老师,所以除了英语、汉语与写作和计算技术3门课程外,其余课程全部都是采用大班上课的形式。
入校后的第一学期主要开设英语、高等数学、汉语与写作、政治经济学、工业技术学、计算技术与体育等基础性课程,第二学期才开始接触专业课。第三学期,我们开设了《工业会计学》,由易庭源副教授主讲(由于社会历史原因,易老师直到1983年才晋升为教授)。按照当时的教学计划,我们那个年级的《工业会计学》课程共开设了两个学期,每周6个学时。用今天的标准来看,这种课时安排就是较重的了。正是在这种教学安排下,易老师走进了我们这个年级的专业学习与生活之中。
记得那时易老师在为我们上课时,尽管已是61岁高龄,但仍精神抖擞。给我们印象特别深刻的一幕是:他在讲成本的经济实质与加强成本控制的社会经济价值时,但凡讲到激动处,即会在讲台上来回走动,并一而再地振臂高呼:“成本万岁!成本万岁!成本万万岁!”虽然30多年过去了,但老人家在讲课时的那种投入神态,仍历历在目。
易老师在讲课时大多采用自己长期教学积累形成的独特教学内容体系,特别是他自己所设计的、形式独特的、富有易氏特征的各种教学图例,不仅长留在我们的学习笔记中,更是永远镌刻在我们的大脑深处。为了提高教学效果,他还与两位助教一起,自己编印了用钢板刻写油印的配套习题集,以及大量与授课进度相配套的教学图例。
在教学过程中,易老师注重启发式教学。记得当易老师讲完《工业会计学》第一章第一节“工业会计的对象与方法”内容之后,专门组织我们对以下三个问题进行了讨论:(1)为什么要从价值角度核算使用价值的再生产;(2)销售账户到底是什么性质;(3)记账方法是如何产生与演变的。在讨论会结束时,易老师还特别用《孟子·离娄下》中的一段话做了总结:“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故君子往其自得之也”(意即:君子用正确的方法加深造诣,是想要自己得到收获。自己得到了收获,就能掌握得巩固安稳;掌握安稳了,就能够积累深厚;积累深厚了,就能在取用知识之时左右逢源而取之不尽。所以君子总是希望自己取得收获)。以此来激励我们在校期间要学习好会计专业知识,掌握过硬的生存本领。
由于《工业会计学》第一章的部分内容理论性较强且缺乏相应的参考资料,同学们学习起来感到有些困难。为了帮助我们学习和理解,易老师就将其1963年用钢板刻写的一套油印材料借给我们传阅学习,这套材料由三篇论文构成:一是易老师于1958年所写的《从资金运动观点来说明借贷原理》(载原中南财经学院《经济问题》1958年第3期)一文;二是殷宗鹗教授所写的赞同性论文——《读<从资金运动观点来说明借贷原理>》(载于《经济问题》1958年第4期);三是大可同志所写的商榷性论文——《在复式记账中不能见物不见人——与易庭源同志商榷》。由于我当时担任班里的学习委员,就负责这批珍贵学习资料的发放与回收工作。当学期结束要将油印材料还与易老师时,我冒昧地提出请易老师赠送一份油印材料与我学习并留作纪念的要求,没想到他老人家很爽快地答应了。
为了培养我们思考问题的习惯,易老师结合《工业会计学》课程的学习进度,给我们布置了一些思考题,并嘱咐我们将自己的认识整理成文后拿与他批改。当时我曾根据易老师所留的课后思考题,将点滴学习体会先后整理成《谈对“销售”账户性质的看法》、《关于改进“逐步结转分步法”的“综合结转法”下成本构成还原方法的设想》、《谈几种简化的“平等结转分步法”》等几篇小文章,并一一呈送给易老师。尽管他老人家当时教学科研工作非常忙,但对我呈送的每一篇小文章均做了详细的批阅,甚至对个别数字的错误也一一指出。
易老师不仅教我们专业知识,还传授给我们读书的理念。记得在《工业会计学》正式开课的第一节课上,易老师就专门给我们讲了大学学习的方法问题:第一,完整的大学生概念,应当是买书、读书与写科研论文。第二,大学生读书要做到不唯书、不唯师、不唯上。第三,一个合格的大学毕业生,要做到能够在10分钟内将一本新书读完。因此,读书既要将书“越读越厚”,要使其“厚得烂成一团”,达到可以当茶叶“冲茶喝”的状态;又要将书“越读越薄”,要薄得能够在规定的时间内将书中全部内容不慌不忙地讲完。易老师当时教给我们的这些读书理念,几十年来一直影响着我,并在我自己的每一届学生中宣讲与传递。
易老师除了在课堂上精心教学外,在课外对学生的辅导与指点上也从不吝惜时间。在《工业会计学》一年的教学时间内,每个周四下午,易老师均会带着两个助教对我们进行一对一的专业辅导与答疑。在我们大二两个学期的几十个周四下午,这项辅导工作可谓雷打不动。在课堂外以及对我们进行课外辅导时,易老师给我们的印象,从来都是笑容满面,用轻声细语的正宗湖南腔,为我们一一授课、答疑。
在专业课程教学期间,易老师还曾多次带领我们100多人到武汉的部分工厂参观成本核算工作。大三上学期教学实习时,易老师还为我们联系实习单位,并担任了在武汉机床厂进行专业实习小组的指导老师。一年多的教学交流,使我们这个年级的同学普遍感受到,易老师教的这门课给我们打下了扎实的专业基础知识,提升了我们对会计专业价值的认识,使我们受益终身。正缘于此,毕业以后的同学聚会时,易老师总是我们谈得最多、最想请到和最想见到的老师之一。
花甲年后——成果仍丰
易老师的一生,真正做到了笔耕不止。据统计,易老师共著有论著10部,发表论文168篇,荣获各种省部级奖励15项。易老师涉及的研究领域非常广阔,其研究的内容也与时俱进。他对会计学领域里的记账方法、记账原理、成本会计与控制、管理会计、财务会计、财务指标和账表制度等方方面面的问题都进行过探讨并有成果发表,而其中在学术界具有较重要影响的则是其三大理论:资金运动会计理论、成本控制时空观与利润分块责任制理论。即便是在他1992年以73岁高龄退休之后,还转而专注于人力资源价值会计理论的研究,并取得了较重要的成果。
资金运动会计理论,可以说是易老师一生中最倾情投入的研究领域。他用了40年左右的时间来创建、丰富并不断完善这一独创的会计理论体系。据易老师的回忆,当他于1940年考入湖南国立商学院接触会计后,就与会计研究结下了不解之缘。自从1941年听了张永吉教授讲解的德国会计学者恩斯特·巴比(Ernst Pape)提出的“资本循环说”,H.莱脑(H.Leitner)、恩斯特·韦勃(ErnstWalb)和日本学者太田哲三额的“双重计算损益”理论后,就对资金运动理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1950年前,他先后完成了8篇用资金运动会计理论诠释借贷复式记账原理的论文,1951年到1985年,先后撰写修改101次终于完成了《资金运动会计理论》(湖北科学技术出版社1986年1月第1版)一书,全面阐述了他的资金运动会计思想的形成与核心观点。
成本控制时空观是易老师将哲学上的时空观用于指导成本核算时所独创的一个全新理念。记得20世纪80年代初期,易老师出任中国成本研究会理事与常务理事,开始革新成本计算原理,他扬弃了单纯的“产品观”,创立了“成本计算对象时空观”,并以此来具体说明分步法、分批法、简单法(单步法)的形成原理。与此同时,他还倡导建立成本项目“经济用途观”,以便按用途进行控制。他在树立“费用汇集划清界限观”中,巧用《三国演义》中的“过五关、斩六将”来诠释在成本形成过程中应当如何科学地归集与分配费用的方法原理,以防止成本核算中普遍存在的“假账真算”、“真账假算”,以及“化、挤、冲、摊”等不正常现象的出现。在此基础上,他还革新了管理会计学的原理,将管理会计学中事前长期投资的预测与决策理论,链接到以“成本时空观”指导下进行有效控制的系统观念之中。在构建如何围绕成本的事前、事中与事后三阶段控制工程中,他创立了具有易氏独特内涵的“可行性研究”、“价值工程”和“盈亏平衡点分析”等方法。这些思想,全面体现在其于1986年所著《工业成本学》(吉林人民出版社)之中。
创立“利润分块责任制”理论,更是易老师研究现实会计问题的一个里程碑式学术贡献。20世纪70年代末期开始,我国逐步进行经济体制改革。易老师认为,从1978年开始的“企业基金制”,到后来稳步推行的“利润留成制”、“利改税”、“承包经营责任制”和“税利分流”等方法,均是以一个笼统的“总利润”作为分配对象,故始终分配不准。易老师结合我国经济体制改革的现实,通过深入企业调研与多年的跟踪研究,积20余年研究心得,创立了“利润分块责任制”理论。1990年,他向湖北省科委申请了“利润分块承包责任制的研究与试点”的重点软科学课题,并于1990~1991年间在鄂州三个工厂试行一年,进展顺利,并获得成功。2001年4月,凝聚着其20多年研究心血的成果——《资金运动会计理论——新战略会计学》(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2001年4月第1版)得以出版,全面诠释了易老师循着“复式记账——成本计算——成本与收入的事前、事中与事后控制——利润分块责任制——账表革新”5个相互链接的理论所构成的“新战略会计学”理论体系。
涉足人力资源价值会计的研究,是易老师与时俱进研究会计理论的又一创举。进入21世纪后,已经80多岁高龄的易老师,又将研究方向转到“人力资源价值会计”学说的创立上。其逐步形成的学术观点,除先后在国内有关核心专业期刊上发表外,核心学术观点还以《怎样开创人力资源价值会计》和《全面革新会计学,开创人力资源会计》为题,先后发表于《会计研究》2001年第1期和2008年第12期上。
“让会计人员都成为‘诸葛亮’”是易老师对社会主义经济建设新时期会计人员要求与作用的一种特别诠释。易老师认为,传统的会计学仅仅阐明“记账、算账、报账”的方法,属于单纯业务观点,只能培养“账房先生”。现代经济需要我们培养的会计人员成为能够辅助领导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的“诸葛亮”。
以上这些,还仅仅只是易老师留给我们今天无数会计后学珍贵学术财富的极小部分。进入花甲之年以后的易老师,除分别于1986年和2001年出版《资金运动会计理论》和《资金运动会计理论——新战略会计学》两本专著外,据笔者写作本文时以《中国期刊数据库》为基础的不完全统计,从1982年63岁开始到2011年92岁时离开我们为止的近30年间,共计在国内16种公开期刊上发表论文96篇。
当易老师90岁时,他在《立信会计学院学报》2009年第5期上发表了其一生中的最后一篇学术论文——《论价值与使用价值矛盾会计学》。在该文结尾的“小结”中,易老师用他独特的学术语言与表达习惯,对他所坚持与倡导的会计“是从价值角度核算使用价值再生产的科学”这一学术命题作了全面诠释,他满怀深情地写道:“扬弃全世界通用的‘等式说’,创立‘资金运动论——价值与使用价值矛盾论’借贷原理,就能正确反映价值与使用价值由对立而统一的矛盾运动;创立成本计算对象‘时空观’与成本要素‘经济用途观’,并提出划清九个费用界限的观点,正确计算出产品单位成本(一个使用价值的成本),为正确处理这对价值与使用价值矛盾(即成本控制)创造良好的前提;创立世界领先的‘战略管理会计’,从成本与收入两条线进行事前事中控制,是紧紧抓住正确处理价值与使用价值矛盾的主要途径;创立‘利润分块责任制’新经济体制,分配反作用于生产,又开辟了正确处理价值与使用价值矛盾的另一新途径。通过以上四方面的革新,就把会计发展为一门正确处理价值与使用价值矛盾的新兴科学,培养会计人员成为企业领导的军师,甚至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总经理。”这篇文章,既是他对自己几十年来所独创与倡导的一系列学术观点的一个框架式自我总结,也构成了易老师71年学术生涯的封笔之作,从而成为留与会计后学无数财富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九十高寿——教姿再现
2009年10月26日,是易老师90岁生日,中南财经政法大学会计学院专门举行了第二届“易庭源奖学金”发放仪式。我有幸受邀参与了这一活动,在现场深为感动——既为易老师对会计后学的一片厚爱,更为他对会计学术终身追求的精神。
当时易老师已经90高寿,耳朵也已经有点背了,不便与我们进行直接对话交流,但轮到他老人家发言时,却一下子来了精神,并坚持要站着讲话,仿佛又站到了当时的讲台上。如果不是身临其境,你很难想象一个90高龄的老人,在谈到会计专业问题的时候,仍然能够条清缕明地将会计专业与会计学术的发展与今天人类社会的可持续发展、世界和平、全人类幸福、企业社会责任、环境污染、低碳经济和构建和谐社会等现实经济问题结合起来,仍然能够用专业语言来诠释会计在整个社会经济发展中的地位与作用。虽然他老人家的发言只有短短几分钟,但却向我们传递了大量新思想与新信息,更主要的是向我们传递了一种对学术终生追求的精神。
看到易老师当时讲话时的神态,一下子将我们的思绪拉回到几十年前的《工业会计学》课堂,想起他老人家当时以60多岁的高龄,在讲台上为我们讲授他一辈子所钟情的资金运动会计理论、利润分块理论,以及以哲学时空观所诠释的成本控制理论时那种又说又笑、又跺脚又蹦跳的情景……在场几位几十年前的老学生深受感染,庆幸易老师曾是我们大学本科时的主干专业课《工业会计学》的主讲老师,庆幸我们曾经是他老人家的一名学生。
溘然仙逝——追思永远
2011年8月19日20点20分,易老师在中南财经政法大学首义校区家中无疾而寂,溘然仙逝,享年92岁。次日上午10点,我、邹秉国、沈烈、高文进和孙贤林等几位现在校工作的七九级同学,相约到易老师家中吊唁我们敬爱的老师。与此同时,我们还受七九级一班、二班两位班长的委托,以“湖北财经学院会计七九级全体同学”的名义,向易老师的遗像敬献了花圈,以表达我们那个年级112位同学的共同哀思与悼念。
2011年8月23日,在易老师的告别仪式上,其长子易中天教授代表易家子孙,在易老师的灵前敬献了挽联:“庭训犹在耳边,如东湖风,蛇山雨;源泉永存心底,是汨罗水,岳麓云。”可以说,这幅挽联表达了所有后辈对易老师逝去的难舍心情。
当我们通过不同渠道,将易老师仙逝的消息向分布在海内外的原湖北财经学院会计七九级的同学发布后,大家纷纷以不同方式表达出对恩师的无尽缅怀之情。学生周红在网上发帖深情回忆,在那个供水困难、酷热难耐的夏天,易老师将其叫到家里进行考前辅导的情景,感叹真是师恩难忘!
恩师难忘!这句话也表达了我们所有学生对易老师的情义!■
责任编辑 刘黎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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