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0-01-16 作者:张连起 (作者单位:中瑞岳华会计师事务所)
[大]
[中]
[小]
摘要:
对于那些遥远的背影,我总是力图将之从文献中发掘出来,然后勾勒一番他们与会计审计的关系。我暗自思忖,倘若中国会计审计史没有他们,将是何等的落寞与贫瘠。
我不知道今天的会计人还有谁能时时记起他们,也不知道有谁还能时时感知他们与会计审计的联系,但我知道,我的记忆中离不开“六君子”的身影。有这些身影在,中国会计才不至于失去传承的根基,不至于失去前行的底气。
我愿在这个精神逃跑的时代,以后学的名义,捧出一瓣心香,遥寄虔敬之情,在宁静的心底镌刻下“六君子”的名字——
会计始祖大禹
会计审计比其他行业古老得多,人类的秩序,说到底还是与钱有关,终究是个会计问题。早在公元前2198年,即距今4207年的时候,大禹继帝位。大禹王为公益事业最早构建了国家税赋制度,有了税赋制度自然就有了会计审计工作。在绍兴的会稽山(原来称茅山),大禹集合全国的诸侯,召开了中国历史乃至世界历史上第一次会计审计工作大会。考评九州诸侯的业绩,加爵计功,用今天的话说就是:绩效考核,提拔干部。“大会计,爵有德,封有功,更名茅山曰会稽,会稽者,会计也”(《纲鉴易知录》)。这是关于中国会计的最早史实,也是世界会计文明的源头...
对于那些遥远的背影,我总是力图将之从文献中发掘出来,然后勾勒一番他们与会计审计的关系。我暗自思忖,倘若中国会计审计史没有他们,将是何等的落寞与贫瘠。
我不知道今天的会计人还有谁能时时记起他们,也不知道有谁还能时时感知他们与会计审计的联系,但我知道,我的记忆中离不开“六君子”的身影。有这些身影在,中国会计才不至于失去传承的根基,不至于失去前行的底气。
我愿在这个精神逃跑的时代,以后学的名义,捧出一瓣心香,遥寄虔敬之情,在宁静的心底镌刻下“六君子”的名字——
会计始祖大禹
会计审计比其他行业古老得多,人类的秩序,说到底还是与钱有关,终究是个会计问题。早在公元前2198年,即距今4207年的时候,大禹继帝位。大禹王为公益事业最早构建了国家税赋制度,有了税赋制度自然就有了会计审计工作。在绍兴的会稽山(原来称茅山),大禹集合全国的诸侯,召开了中国历史乃至世界历史上第一次会计审计工作大会。考评九州诸侯的业绩,加爵计功,用今天的话说就是:绩效考核,提拔干部。“大会计,爵有德,封有功,更名茅山曰会稽,会稽者,会计也”(《纲鉴易知录》)。这是关于中国会计的最早史实,也是世界会计文明的源头。会稽的“会”,指综合算之;稽,指审计监督。大禹先生治理水利的同时,创立了会计审计制度。
大禹先生在这次“庆功会”后,功成身死。于是,就地埋葬在茅山脚下。诸侯们集体研究,为纪念大禹以及他主持的最后一次会议,将茅山更名为会稽山。这一命名,使中国会计审计有了4207年的文明史。
还有什么行业比会计审计更悠久吗?从中华英雄大禹这个坐标点出发,我们后世从业者可以平添一分职业自尊感与自豪感。
先生开山,气象万千。
伟大的仓库保管会计孔子
还在母亲健在的时候,少年孔子干过很多贵族子弟不屑干的杂活,比如扫地、打柴、推车、洗衣、挑担等。但他真正走上社会,却是在其母亲去世之后了。家道中落,又没有资格承袭官爵,却从另一方面帮助了他,让他在艰难困苦之中学会了生活与做事的本领,锤炼了他应对困境的意志。同时,也让他有机会看到贵族与平民阶层的真实状况,为他日后思考人生问题提供了独特的视角。
孔子结婚生子后的第一份工作,便是在鲁国权臣季孙氏家里担任委吏。委吏,即管理仓库的会计。看似容易,做好却难。他的前任即因贪污嫌疑而遭季孙氏不满。孔子并不嫌这个职位低下,勤勉尽责,使自己的能力得到了充分展示。料量升斗,会计出纳,全部做得井然有序、真实有效。《孟子·万章下》对此作了如下记载:孔子尝为委吏矣,曰:“会计当而已矣。”一个“当”字,将应当、适当、正当、得当等会计本质属性全部涵盖在内。我一直怀念这位“言而世为天下则,行而世为天下法”的“仓库保管会计”。我想,今天的会计审计人是否应该从孔子那里传承一些人文香火呢?
先生启智,万世师表。
中国注册会计师第一人谢霖
晚清时期(1843年-1910年),英美人士薛迈罗克、克佐时、达利、汤笙等,在上海设立西方会计师事务所,其服务对象包括洋行、江海关、盐务、铁路和邮政以及私营工商企业。民国成立后,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涉及会计事务纠纷受制于外国列强的不公正现象增多,迫切需要中国自己的会计师事务所浮出历史地表,于是就有了中国注册会计师第一人谢霖。
先生年少时东渡日本,攻读明治大学商科,1909年毕业获商学士学位。回国后,先生有感于日本在1914年前后纷纷创立“会计事务所”,出于维护中国主权和民族利益的考虑,遂于1918年6月上书农商、财政两部,建议设立“中国会计师制度”。农商部是当时北洋政府主管全国工、农商业经济的部门,认为谢的申请“有利商民”,应予照准,并委托谢霖起草了《会计师暂行章程》10条。
先生在银行周报上刊出广告,与秦开等人在北京、天津分别设立正则会计师事务所,面向社会公众,执行公共会计师业务。于是,先生便成为中国有史以来第一位注册会计师,正则会计师事务所就成为中国执行公共会计师业务的第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值得一提的是,先生在北京设正则会计师事务所后,某律师认为抢了他的生意,对先生恶语相向,进行人身攻击。先生认为新生事物的出现,总有人不能理解,一笑置之,未与争辩。
然而,先生在交通银行任职,事务繁忙,无暇顾及事务所之事,因而业务甚少。上世纪30年代以后,先生鉴于上海工商业发展快速的势头,转在上海设立正则会计师事务所。开业后很快赢得上海工商、金融界的信任,业务迅速扩展。事务所先后在南京、济南、长沙、重庆、成都、广州等城市设立分所30余处。凡设有事务所的地方,都办有正则会计补习学校,为社会培养了大批初、中级会计人才。
先生审慎开展调查研究,精心设计会计制度。1934年山西省政府修建同蒲铁路,邀请上海几家会计师事务所代拟会计制度,唯有正则会计师事务所应邀前往。经过一年多的调查研究,先生将会计科目、凭证、账册、报表系统化和规范化,实施效果显著,得到国内铁路界会计专家的高度赞赏。先生对会计师事务所的工作人员,不倦教诲:一定要遵守法律法规,即或当时法律不够完善,只能遵从,但可反映意见。要学法懂法,办事要持公正态度。要以单据、账册为依据,不应虚伪呈述,不能稍涉偏私,必须严格遵守职业道德。先生承办管理咨询业务、履行会计顾问职责亦很出色,1944年重庆民生公司总经理卢作孚作为中国实业界代表,出席美国国际通商会议,特邀先生同去。会上与加拿大代表谈妥以1275万加元购买九艘轮船。先生向加方索要造价单及预算方案,经审核发现,按照美国国际造船价格标准,加方定价偏高。双方再次研讨,加方同意减收150万加元。此事让外国代表非常佩服。不久,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立大学即授予先生为名誉博士。
先生以钱庄、票号的中式账为对象,开展理论研究,同时开设讲习所,分批调集大清银行、交通银行的会计人员进行培训。将收支单式记账改为借贷复式记账。先生在中国银行和交通银行改革会计一举成功,震动了经济界,全国工商企业争相效法,使中国由传统的单式记账向科学的复式记账迈出了关键一步,并为借贷复式记账法在中国的运用奠定了坚实基础。
先生治学严谨,著述等身,其中有《簿记学》、《改良中式会计》、《中国之会计师制度》、《实用银行会计》、《会计学》、《现行公司法要义》等。与孟森合著的《银行簿记学》在日本东京出版,同时在中、日两国发行,成为中国学者系统介绍西方复式簿记的经典著作。
先生之行,伟绩丰功。
注册会计师的精神导师顾准
1927年,先生在黄炎培所办中华职业学校旧制商科初中(学制为两年)毕业后,因为家庭无力继续承担学费,不得不停止学业。于是,他由小学教师推荐,并经潘序伦的留美同学介绍,进入潘先生主持的立信会计师事务所当练习生。
在立信会计师事务所,先生前后工作了14年。从刻蜡纸、印讲义、改课卷,到在夜校讲课、担任夜校部主任、事务所稽核员、撰写会计学著作、担任之江和沪江等几所大学兼职教授,用他自己的话说,这一时期,是职业向上的时期。注册会计师工作,是先生人生旅途的重要驿站,是先生砥砺专业的所在;同时也是他投身爱国救亡运动、从事地下工作的依托。
1931年,16岁的顾准成为立信会计补习夜校的教师。此时,先生稚气未脱,年龄还不如在座的学员,但他已经成为立信会计师事务所出类拔萃的人才。
1934年,先生编写了他的第一部会计专著——《银行会计》(商务印书馆出版)。他以此为教材,应聘到沪江大学、上海法学院、圣约翰大学等校授课。先生教课深入浅出,理论与实务紧密结合,深受学生们欢迎。先生所教授的学生大都是银行界职员、练习生,与先生相处甚欢,先生不以教授自居,成为大家值得信赖的朋友。
先生是会计革新运动的主将和先锋。19岁时,先生投身簿记改革与改良的优雅论争,挥斥方遒,纵横捭阖,开中国会计国际化风气之先。当时,受“实业救国”思潮的积极影响,民族工商业呈现勃兴之势,而作为核算工具的传统簿记,似乎走到它的尽头。那些毛笔楷书的上收下付、项目又颇为简略的中式簿记,面对日趋繁复的财务资金活动,显得力不从心。会计界涌动一股改革与改良的思潮,而会计革新运动便是这一思潮的直接产物,一场是否以科学的西式会计取代传统的中式簿记的论争开始了。辩论的一方是以徐永祚为代表的改良中式簿记派,另一方则是以顾准为主将的引进西方会计的改革派。平心而论,两个学派的目标是一致的,其分歧点在于所选择的道路或方法不尽相同。
先生是先进思想的承继者与捍卫者。上海解放后,先生担任了上海财政局局长兼税务局局长,掌管上海这座东方大都市的财税工作。先生专业经验丰富,对如何征收税款、如何恢复工商企业生产经营等问题见解独到。先生谙熟东、西方财税制度,根据解放初期上海的现状,主张应依照税法所规定的税率依法查账征收。
先生是苏式会计的质疑者与颠覆者。1962年,先生把脉我国沿用的苏式会计,认为“资金会计”只满足于国家财政监督控制企业流动资金的要求,却不能满足企业经济管理和会计实践的需要,鲜明提出“社会主义的企业会计既是经营基金循环的计算体系,也是成本和利润的计算体系。”“成本——利润体系”,现在听来或许觉得没什么,但在舆论一律、思想禁锢的那个时代,该付出何等的理论勇气与精神气节。
先生是终身学习的倡导者与践行者。先生曾说,如果能够静下心来,我拿三个博士是没有问题的。这三个博士,第一是经济学(会计)博士,第二是历史学博士,第三是数学博士。“文革”期间,先生曾拟订一个宏大的计划,准备以10年时间全面彻底研究西方然后是中国历史(包括哲学、政治、经济、文化史等),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先作一番“漫游”,然后在此基础上,达成对历史未来的“探索”。先生沿坡探源,点亮真理,为中国引入市场经济作了理论准备,直到走完虽历尽炼狱却无比绚丽、无比悲壮的人生。
先生之思,激荡东方。
“三位一体”组合链创始人潘序伦
1927年1月,先生在爱多亚路(今延安东路)39号创办潘序伦会计师事务所(后改名立信会计师事务所)。该所初创之际,只聘用助理人员1人。以后业务迅速发展,到1937年已拥有工作人员70多人。
先生推广应用“新式簿记”,书写了中国现代会计史的崭新一页;先生创设会计师事务所、会计职业教育、会计宣传出版的“实业组合链”,塑造了现代会计“三位一体”的自主创新运营模式;先生首倡诚信文化,揭示了会计职业存在的前提,为后世注册会计师树立了人文标杆;先生著述甚丰,编译众多,时至今日,会计界使用的不少名词和概念,仍拜先生之赐;先生桃李芬芳,遍及宇内,为中国会计的传承与发展贮备了丰富的人才资源。
中国著名的“三脚账”与“四柱清册”,与欧洲文艺复兴时期诞生的复式簿记殊途同归;近代中式簿记的一骑绝尘,掩映在商行、票号的账册间……然而,传统会计毕竟植根于农耕文明的土壤,要想反映和记录以社会化生产、交换为特征的工业文明,必然要进行世代交替。正是在这一历史分界点上,先生以其深厚的西学功底和身体力行,筚路蓝缕,孜孜以求,推进了20世纪前半叶中国会计的现代性、国际化改良,不禁令人击节而叹。
先生创建的“实业组合链”,既是培养中国现代会计人才的摇篮,也是会计实务创新与发展的平台,又是先进会计理论与方法的孵化器。“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先生的创新性、系列性、结构型发展模式雕刻在中国现代会计史的首页上,永不褪色。
先生一生新论迭出,饮誉八方。出版专著、译著30多部,学术论文百余篇,逾千万字。其代表作包括《立信会计丛书》、《高级商业簿记教科书》、《公司理财》、《基本会计学》等,于中国会计学术而言,起到了重大启蒙与传播作用。
先生熟稔王安石语录:“合天下之众者、财,理天下之财者、法,守天下之法者、吏也;吏不良则法而莫守,法不善则有财而莫理。”意思是,满足大众意愿的,就是财;要想理好财,必须首先设计制度;而有了好的制度以后,还必须有公正无私、忠于职守的专业人员来执行。人才,的确是会计文明的轴心。在多个历史时期,由先生创办的立信会计学校培育的会计才俊,遍布全国各地和美、德、日等20多个国家和地区。
先生将诚信文化熔铸为“信以立志,信以守身,信以处事,信以待人”的思想信条,如空谷足音,鸣响于中国注册会计师上下求索的时空,回荡不已。
先生捐资办学与襄助会计事业不遗余力。1945年,他捐出私宅五开间三层楼房一幢,继而又捐出美金万元,为立信学校建造体育馆。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先生将“文革”期间被抄财物的赔偿款8万元,一半捐给刚建成的上海市会计学会,另一部分捐给恢复重建的立信会计专科学校。而先生日常生活非常简朴,斗室中唯一床一几一柜,一桌四椅,别无他物。
先生之德,金声玉振。
会计审计实务“播火者”徐永祚
先生毕业于浙江高等学堂和上海神州大学经济科(1915年)。毕业后在天津中国银行担任练习生。曾任上海《银行周报》编辑、主编,银行公会书记长和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会计科长和常务理事、上海市参议会参议员,先后担任上海神州大学、上海商学院、复旦大学、光华大学教授。
1921年先生获得会计师证书并执业,在上海设立徐永祚会计师事务所(1949年之前的民族品牌四大所之一,抗战时改称正明会计师事务所),并举办会计培训班,普及新式簿记知识。先生的家乡海宁县也在其帮助下,以《改良中式簿记》为教材,办起了会计补习班。先生在30多年的会计生涯中,培育了大批财务会计管理人才。
在工商企业流行中式簿记之时,先生编著《改良中式簿记》一书,出版后颇受工商企业欢迎,纷纷采用。先生所创的收付记账法,在税收会计、商业会计领域沿用至上世纪90年代。1933年12月24日,他应上海市商会之请,发表了改良中式簿记的演讲,盛况空前。举办改良中式账簿表单展览,陈列账簿表单共四五十种,参加者竟有万人之众。
1937年淞沪之战爆发,上海人民踊跃捐献,支援前线。先生经手捐款捐物的文件和账册。日本侵略军侦悉此事,将其拘捕入监,再三逼问财物所在。先生大义凛然,坚贞不屈,后经多方营救获释。
先生创办的正明会计师事务所下设计核、训练、出版三部,承办查账、会计制度设计、出版会计刊物等事务。在事务所开办的20多年间,业务迅速扩展,拥有资本较大的客户有:上海金融界的“南四行”(上海商业储蓄银行、浙江兴业银行、浙江实业银行、新华信托储蓄银行)、“北四行”(盐业银行、金城银行、中南银行、大陆银行)等。为了实践中式会计改良的构想,先生在南洋兄弟烟草公司等企业试点,经他设计指导、实行改良中式簿记的企业不下四百家。先生还创办《会计杂志》,介绍国内外财会管理的新知和经验,开展会计学术研究和改良中式簿记的宣传,闯出了一条理论与实践互动共生的会计改良之路。先生撰写了大量著作和论文,影响较大的有《改良中式簿记概况》、《英美会计师制度》、《决算表的分析》、《所得税与会计》等,对于丰富中国会计审计学术、改良中式会计发挥了重要作用。
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我之所以绘制中国会计“六君子”群像,是为了向他们身上闪耀的中国会计民族、历史、文化的光芒致敬,向“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大格局、大视野致敬,向诚实守信、勤勉尽责的专业品格致敬,向学而不厌、诲人不倦的大道风范致敬。
我之所以绘制中国会计“六君子”群像,还为了唤醒会计审计史上一段尘封的记忆,让新时期的会计审计人找到向上、向前、向外的“路线图”。凝视先贤大师逝去的背影,我神驰于古今对照的忧患:当下的我们缺少了什么,又遗失了什么?
一片叶子落下一大片天空,我捡起叶子,让它在体内过冬……
责任编辑 刘黎静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