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归因”，是指对导致某一事件结果的原因诠释。根据社会心理学和组织行为学的归因理论，人们在向组织外部报告并分析工作成果的过程中存在“自利性倾向”。也就是说，人们一般会自觉或不自觉地筛选掉一些不利于自己的原因，而保留和增加对自己有利的原因。自利性归因行为是对客观事实的加工和歪曲，它的根本目的在于夸大成绩或规避责任。自利性归因的直接表现是：正面业绩被归结于行为人的主观努力因素，负面业绩被归结于客观的、行为人所无法控制的外部环境因素。

将归因理论的应用延伸到上市公司对外报告中，自利性归因被定义为：“管理方在公司业绩好时归因于行之有效的管理工作，在业绩表现差时归结于不利的经济环境”。自利性归因对于上市公司具有特殊意义。因为上市公司必须每年披露年报，如果在年报中操纵业绩归因，可以起到提升和改善公司形象、诱导投资者决策的作用。由于业绩归因内容是被包括在董事会报告中的，不需要经过严格的外部监管，所以操作空间相对于会计报表要大得多。

案例公司历年业绩及归因情况

（一）案例公司的业绩变化过程及归因概况

本文选取东方锅炉（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年报作为归因案例进行解析。之所以选取这家公司，是因为该公司所在的发电设备行业在观察期内受到宏观经济政策的显著影响，业绩经历了大落大起的两个阶段，非常有利于突显公司年报中的自利性归因现象。东方锅炉1999年以来各年业绩状况及变动趋势如表1。

从表1可以看到，东方锅炉业绩从1999年即开始明显下滑，2000年和2001年转入亏损；拐点发生在2002年，之后一路上升直到2005年；2006年稍有下降。我们将考察范围缩小到2000～2005年，分为两个阶段：2000～2001年为绩差阶段，2002～2005年为绩优阶段。

根据东方锅炉2000～2005年的年报，该公司对连续6年各年业绩的归因如表2。

由表2可知，东方锅炉年报中的归因方式明显表露出自利性归因的特征。在绩优年度的年报中，只提及内因，而没有谈到外因的影响；在绩差年度的年报中，只解释了外部因素，而无内因的作用。并且，该公司在2000年和2001年年报中仍提及了内部因素对业绩的正面影响，如降本增效、深化内部改革、转换经营机制，等等。这些内部因素都不是用于解释绩差的，而是对管理层工作的正面肯定。

通过观察东方锅炉2000～2005年年报，投资者所获得的直观印象是：公司2000年和2001年亏损是受外部环境因素如市场疲软的负面影响，与管理层无关。经过管理层的努力工作和奋力进取如开发新产品、开拓市场等，公司业绩在2002年以后有了根本好转，并以惊人的速度一路攀升。诚然，管理层的工作对业绩的提升确实是有贡献的，因此年报中强调管理层的努力也是符合常理的。但是，案例公司年报中所描述的管理业绩似乎过于完美了，反而引人生疑。既然绩优年度的业绩得益于市场开拓等管理工作，那么是不是意味着2000年、2001年的绩差也部分源于市场开拓工作不利？既然绩差是市场疲软造成的直接后果，那么绩优是否得益于市场环境的好转？

要测试案例公司管理层的主观努力对业绩的贡献度有一定困难，但是，在研究中笔者发现了环境因素与业绩的密切关系。如果能够证明环境因素是公司盈亏转换的根本原因，那么案例公司年报中是否存在自利性归因行为也就不言自明了。

环境因素与公司业绩的关系分析

1.东方锅炉所处的行业和产品。东方锅炉属于发电设备制造行业，主营产品是电站锅炉，以2003年为例，电站锅炉的销售收入占其全部销售收入的95%，产品结构的单一决定了公司的兴衰完全依赖于电力市场。电力行业的供需状况决定电源建设，电源建设又进一步决定了对电站设备的需求量，进而决定了公司的经营业绩。

2.电源建设停滞导致行业业绩下滑。1998年，考虑到三峡工程完成后会加大水电的供应，国家调整电力建设战略，1998年、1999年和2000年连续三年没有批准新开工电力建设项目，致使电站设备需求萎缩，电站设备制造行业整体效益下滑，2001年陷入低谷。以生产电站锅炉为主业的东方锅炉生产经营举步为艰，《中国证券报》对东方锅炉当时处境的描述是：“由于电力设备供大于求引起开工不足和产品价格下降，从而导致收入大幅下滑，2000年公司主营业务收入较上年减少54.36%；同时原材料价格上涨使利润空间变小，2000年公司的销售毛利率仅为0.42%，这么微薄的毛利率根本不足以支付税金及三项费用，亏损在所难免。”这也是东方锅炉在2000年年报和2001年年报中提到“市场疲软”和“原材料涨价”的原因。可以看出，东方锅炉在2000年和2001年年报中提到的环境因素是有据可依的。

3.电源建设空前发展“捧红”公司业绩。从2001年起，前三年电源建设停滞积累下来的供电缺口严重制约了经济发展，2002年电力供应落后于需求，2003年经历“电荒”，2004年用电供需矛盾依然没有缓解。鉴于全国大面积缺电，电力市场需求旺盛的情况，国务院决定调整“十五”后三年电力计划，大力发展电源建设。电源建设的投资增长直接为电站设备企业创造了千载难逢的大发展机遇。“2003年电站设备行业主营收入和主营利润呈现高速增长趋势，主要原因是国家加大对电站项目投资，生产企业手中拥有巨额订单，生产计划已经安排到2006年至2007年。2003年的大笔订单将在2004年至2007年体现，因此未来几年公司的收入和利润将出现快速增长。电站设备企业现在面临的主要问题是如何扩大产能，完成巨额的生产任务。因此，我们预测电站设备行业最近三年高速增长应该没有问题，2007年以后增长趋势放缓，但是不会出现2001年那样整个行业的衰退。”（边华荣，2004）。这一时期，东方锅炉在承接订单和销售额上都实现了历史性突破。该公司“建厂以来到2002年总销售额共计90多亿元，而2003年一年就正式签订合同190亿元。

4.与同行业公司的业绩比较。图1比较了东方锅炉与同行业另一家上市公司东方电机的业绩变动趋势。可以看到，由于处于相同的政策环境，两公司业绩的转折点乃至于趋势都惊人的一致。

案例分析结论及启示

综上所述，东方锅炉2000～2001年业绩恶化的主因是电力行业的电源建设停滞；2002～2005年业绩飙升的主因是国家调整产业政策，电力行业发展转回到电源建设上来，电力供应严重不足是公司销售和利润增长的源动力。不利的外部环境使企业在2000年和2001年陷入低谷，戴上了“ST”的帽子；空前有利的外部环境则在2002年以后真正缔造了企业的辉煌时代。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唯独成功时的年报中不见“萧何”。当然，机会只留给那些有实力、有准备的人，管理层的辛勤工作是不可否认的，但是，只在绩差年度强调环境因素，而在绩优年度却忽略市场因素，说明了年报编制者存在典型的自利性归因倾向。

依据归因理论，自利性业绩归因行为可能是有意识的操纵，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其为一种下意识的自发性行为。从上市公司角度考虑，管理层进行自利性归因的目的不外乎两个方面：一是在业绩表现良好的年度突出管理者的努力和能力，并进一步提升投资者对公司的信心和预期；二是在业绩表现不好的期间缓解投资者对业绩数据的失望心理，使投资者认为环境原因所导致的业绩恶化将只是短期的。这两种目的最终指向均为股价。目前，在资本市场更为成熟的发达国家，已有学者开始关注归因方向与股价关系的研究，其研究结果将表明投资者是否接受和相信公司年报中所提供的业绩归因。也就是说，自利性归因是否能够产生经济后果。但是，即使企业的自利性归因行为可以蒙蔽投资者一时，但这种“自欺欺人”的做法毕竟不能长久，尤其是在业绩恶化的情况下更是如此。已有实证研究表明，片面推托管理责任的公司，其长期业绩趋势明显差于内部归因的同行。诚信为本原是企业经营永恒的真理。

投资者辨析自利性归因行为的基本技巧

1.注重报表数据与业绩分析信息的相互印证。会计报表提供了上市公司年报中的各项财务指标，这些指标和业绩分析都是对公司经营情况的描述，在内容上不应存在矛盾。但是如果上市公司进行了过度的自利性归因，则会出现业绩分析不能充分解释公司财务数据的情况。如果一家公司的业绩很不理想，但其公司年报中的坏消息却很少，甚至有很多管理方面的好消息，那么投资者就应多加留意。

2.与同行业同地区企业比较。任何一家上市公司的发展状况都会受到行业发展状况和地区经济环境的影响。同行业同地区的公司在业绩归因方面具备相当的可比性。如果投资者认为某家公司年报对业绩的解释差强人意，不妨再寻找几家同行业同地区公司的年报，比较该企业对业绩的外部归因是否也为其他企业所提及，或者其他企业列出的有利环境因素该企业是否提到？与业绩相类似的同行业同地区企业比较，关于管理层经营业绩的论述长度是否特别突出？通过这些都可以基本判断出公司是否在年报中存在强烈的自利性归因倾向。

3.与以前年度相比较。对上市一年以上的公司，投资者可以对比判断其前后几个年度公司年报编制的风格与业绩之间是否存在某种关系。如绩优年度是否管理归因多，绩差年度是否环境归因更多。如果存在这样的关系，也说明上市公司年报中可能存在自利性归因行为。

4.与其他信息来源比较。不论是绩优公司还是绩差公司，在年报编制过程中都可能存在“报喜不报忧”的心理倾向。公司管理层有可能故意违规隐瞒某些“坏消息”。这种归因行为，投资者很难从年报中发现。此时，需要投资者拥有更多其他信息来源渠道，如各类财经杂志报纸、专家的分析以及网络资源，与年报中的重要信息相印证、比较，这有利于发现管理层的归因是否客观。

责任编辑 刘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