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伴着春天的脚步，2005年全国“两会”如期召开。关于财经、尤其是关于资本市场的话题，不可回避地成为代表、委员们关注的焦点。经历了漫长严冬的股民们迫切地在“两会”中寻找着股市春天的讯息。对于“两会”，投资者究竟期待着什么？又得到了什么？从《政府工作报告》中得到一个最积极的信号是：抓紧落实“国九条”。资本市场监管不严、上市公司质量不高、不能全流通的股权分置等一系列的问题和矛盾如何解决？从宏观环境到微观主体，追本溯源，企业的发展壮大更多地依赖于自身的建设，如：内部控制制度的建设，内部审计作用的发挥，企业信息化发展的进程，等等，任重而道远。本刊记者就上述焦点话题采访了十届全国政协委员王光远、郭松海、胡友林、张国初以及十届全国人大代表王文京，以飨读者。

2005年的《政府工作报告》用突破历史的篇幅直接着墨资本市场，强调要继续抓紧落实国务院《关于推进资本市场改革开放和稳定发展的若干意见》（被市场称为“国九条”），可见政府对资本市场的高度重视和关注。更令人期待的是，今年正是“国九条”发布一年之后的落实之年，一个新的市场框架会初步确立，股市转折发展的契机也将由此产生。但要真正将“国九条”全面落到实处，还有大量工作要做，需要多方面的努力和协作。充满困难与风险的资本市场仍需耐心等待，但前景是乐观的。正如温总理在回答委员提问时的讲话：“中国的经济是光明的，资本市场也会是光明的。”本刊记者于3月11日就备受关注的资本市场有关问题采访了十届全国政协委员、福建省审计厅副厅长王光远。

记者：在温总理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强调要继续抓紧落实“国九条”，请问您对“国九条”的出台和落实有何看法？

王光远：自2004年初“国九条”出台后，资本市场在国民经济中的地位得到了空前提高，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但市场的表现却与管理层的愿望相去甚远。除了去年一季度和九月份因出台“国九条”和国务院重新强调“国九条”的落实，引发了市场的两次小幅上涨外，市场则一路下跌，加之前三年的熊市，使投资者损失惨重，投资者信心受到极大伤害。如果不从根本上解决一些矛盾和问题，则资本市场将出现危机，最终对金融、整个经济乃至社会稳定造成严重危害。因此，抓紧落实“国九条”，对于推进资本市场的改革开放和稳定发展意义重大而深远。今年温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强调这一问题，体现了政府的高度重视。今年年初印花税率的下调可以说开了个好头，印花税率由原来的千分之二调整为千分之一，这对降低投资者交易成本是实质性利好。政府有关部门已于近日表示，正在积极地抓紧落实“国九条”，今年的工作力度会加大一些，还会出台更多的具体措施。

记者：针对我国资本市场的现状，您认为在政府监管方面存在哪些问题，应如何加以改进？针对股市资金供求失衡的矛盾，应如何寻求供求双赢的格局？应采取何种措施激活市场，提高投资者信心？

王光远：资本市场同其他市场一样，都不可能是一个完全自由的市场，都必须有政府这只“有形的手”进行参与。美国早期对股市危机就采取了积极干预政策，1929年股市崩溃后，美国政府又重新认识到了政府干预的必要性。在1987年股灾后，美国政府又进行了积极干预，维护了市场信心，减少了股灾对经济的危害。美国资本市场发展历史的最大教训就是必须建立一个强有力的中央银行进行干预。美国政府对股市的干预也有一个不断试错和改善的过程，目前这种干预已演变成一种较为完善的监管体制。我国的资本市场仅有短短十余年的历史，监管队伍也是一支较为年轻的队伍，在这十余年中，他们付出了艰辛的努力，具备了一定的经验，但也存在几个明显的缺陷：一是长期以来对股市的错误定位。1998年至2000年，国企脱困是当时最大的经济任务，而脱困的重要措施之一就是让国企上市。在这种背景下，出于利益的驱使，地方政府、国企、中介机构等方方面面的力量联手把一批质量不高的国企推向资本市场“圈钱”，一开始就为这个新生市场提供了一批“假冒伪劣”产品，其恶果影响至今。二是对股市的借鉴混乱。在国际化大潮中，监管部门非常推崇美国和香港特别行政区等发达市场的经验，一批海外人士成了监管部门的高参，用“休克疗法”对我国股市的“股权分置”和“股价泡沫”等重大病症下猛药，意欲让我国股市在短期内脱胎成为一个标准的国际化股市胎儿，结果是弊大于利。三是缺乏一个科学可行的发展规划。政府干预要在不断试错中逐渐成熟，这是正常的，但必须有一个基本的框架，以最大限度地缩减试错成本。

针对这些问题，我认为应该从以下三方面加以改进。一是从高层开始根除股市为国企解困的不良思想。要树立股市是使资金资源实现优化配置的场所的观念，并从两个方面把好关口：既要挑选出各行业优秀的公司上市，为股市提供优质产品，又要考虑这种产品的特殊性，考虑投资者的购买力。二是对借鉴要有一个正确的态度。借鉴发达市场已有经验而少走弯路是正确的，但决不能生搬硬套、教条化。在借鉴过程中一定要考虑我国股市所处的环境、阶段，防止欲速不达甚至引发市场的大动荡。三是组织一个既深知国情又了解国际市场的规划部门，制定一个既符合国际潮流又切实可行的具有真正指导意义的中国股市发展规划，使有关各方对我国股市的发展心中有数，减少盲目性。

总体而言，对目前的股市规模，国内资金完全有能力承受。但有几方面原因使股市资金供求呈失衡状况。一是股市缺乏稳定的长期性质的资金。虽然，经过近几年尤其是2004年的发展，以证券投资基金、社保基金、QFII（境外合格机构投资者）及券商为代表的机构投资者队伍有了空前发展，近期保险资金和企业年金入市也有了实质性进展，使股市长期稳定资金增加。但这仅仅是个开始，后续要创造更好的环境，鼓励更大规模、更多品种的长线资金入场，为股市健康发展提供稳定的资金来源。二是要力保上市公司的质量，这是增强投资者信心，吸引大量资金积极入市以及保证市场资金供求平衡的根本。

一个市场要有生命力，必须要有活跃度。提高活跃度，除具有投资价值这一基础条件外，技术性条件也很重要。就改善技术性条件来说，我有两点建议：一是改革股票交易制度，适时推出T+0（当天买的股票当天即可卖）回转交易。2004年10月份，有关部门就T+0回转交易、做市商制度和信用交易三项改革征求过部分券商的意见，向市场发出了交易制度改革的信号。T+0回转交易在历史上曾实行过，券商对此并不陌生，现在实行此项制度的条件较为成熟，推出后有利于刺激市场，使交易更加活跃。二是要积极加快金融产品的创新，为市场提供多样化的投资产品避险工具，增强市场活力。

记者：2004年股市连连曝光了一些不诚信的事件，暴露了资本市场多方面的诚信问题，您认为对此应如何加以解决，以重塑资本市场的形象？

王光远：资本市场的诚信问题由来已久，但在2004年股市下跌过程中出现了集中性暴露。一是上市公司诚信问题。德隆、江苏琼花、伊利股份等事件连连曝光，高管人员神秘失踪更是频频发生。二是证券公司诚信问题。南方证券、汉唐证券、大鹏证券等因国债回购、投资损失、挪用客户资金等引发的危机暴露。三是监管部门诚信问题。如王小石事件的曝光。上市公司、证券公司甚至监管人员的诚信问题，使投资者对整个资本市场的诚信严重缺乏信心。

对于资本市场诚信危机必须从以下方面下大力气加以解决。一是致力于规范上市公司治理结构。上市公司治理问题是一个世界性的课题，这对我国年轻的股市来说是一个更大的问题。近两年，管理层对此问题的重视有所加强，如2004年全国人大代表提出的公司法修改议案，引起了全国人大常委会的高度重视；一线监管部门也在加强这方面的工作，如上海证券交易所目前已成功编制完成一套适合我国国情的上市公司治理评级指标体系，并上报证监会审核，一经审核通过，将以此为基础制定出上市公司治理指数。下一步应在现有基础上，多管齐下，使我国上市公司治理迈上一个新台阶。二是对监管人员、上市公司和证券公司高管人员及关键部门负责人实行严格的资格管理，违法违规者要严惩，要显示出规范管理的威慑力，实行强约束。三是要对重要业务、岗位和人员实行严格的常规监督制度，尤其要杜绝流于形式的检查，使监管行之有效。四是扶优限劣。对优质上市公司要支持其生产经营和再融资，对优质证券公司要助其拓展融资渠道、收购兼并和产品创新，对风险券商则要加大处置力度，要求证券公司自查整改。五是从技术上加以改进，防止挪用资金等违规行为的发生。

记者：一项针对网民和证券营业部投资者的调查显示，对于“目前资本市场最重要的工作”，高居榜首的要求是：积极稳妥地解决股权分置问题。股权分置也成为此次“两会”的一个焦点，您如何看待我国股市存在的这一问题？应该如何妥善解决？

王光远：股权分置是我国A股市场的“特产”，是打击市场信心的重要因素。从2004年股市大跌来看，宏观调控只是下跌的表层原因，深层原因则是股权分置。股权分置虽然不是资本市场存在的惟一问题，但经过近两年的尝试以及市场反应，管理部门和市场基本达成共识，即股权分置问题必须解决，而且要妥善解决。考虑到股权分置因素后，股市的估值自然有一个向下的压力，在对解决方案预期不确定时，市场只好以没有股权分置问题的成熟市场市盈率作为合理市盈率标准来估值我国股市，造成股市下跌。只要这一问题不解决或没有一个明确的预期，则始终是影响股市和投资者信心的一个因素。

一般而言，解决股权分置需要几个基础条件：一是建立一个利益协调机制。因为，股权分置问题的解决涉及不同部门之间的利益，同时涉及上市公司非流通股股东和流通股股东的利益，各方利益需要总体协调兼顾。二是创造国有资产流动的条件。这就必须使国有资产产权明晰，并完成清产核资，这要由国资委负责推进。三是消化解决股权分置引致的投资损失。前两个条件正在形成之中，第三个条件可以通过补偿方式让非流通股股东弥补流通股股东的投资损失来实现，也可以通过投资者的资金置换来逐步消化这部分投资损失来实现。第三个条件涉及合理估值标准达成共识和市场资金置换，这须经过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才能实现，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市场急剧下跌会引起社会动荡，第一、二个条件则可以积极推进。

从股权分置解决的基本条件可知，在短期内彻底解决此事是不现实的，但要尽快给市场一个较明确的预期，最好是在2005年内给一个原则性的表态或推出个别试点，表明要重视和保护流通股股东利益的方向，以尽快澄清对解决股权分置问题预期的混乱，提高投资者信心。

记者：严厉打击资本市场与上市公司违法违规行为是投资者的一致期望，对此应采取什么具体措施？如何从制度上约束上市公司行为，提升上市公司质量？

王光远：长期以来，一些公司依靠作假、欺诈等手段骗取了上市资格，而上市公司做假账、滥用募股资金、市场操纵、内幕交易等违规行为更是防不胜防，这些都严重打击了投资者信心，威胁到市场的健康发展。上市公司的质量是资本市场的基石，是投资价值的源泉，因此提升上市公司质量是解决当前股市困境、恢复投资者信心的有效途径。要提升上市公司整体质量，我认为应该采取以下综合治理措施。

第一，完善保荐制度，明确保荐机构和保荐人的法律责任。在巨大利益的驱动下，保荐机构和保荐人仍可能把一些质量不佳的公司精心“包装”后推向资本市场，现行制度对于保荐机构和保荐人的违规行为只采取罚款、停牌等措施，远不足以抵消其铤而走险获得的收益。因此，应该进一步加大惩罚力度，追究相关机构和人员违规行为的民事和刑事责任，对造假形成威慑力。

第二，完善分层次市场体系和退市机制，推进三板市场建设。目前我国A股市场，存在主板、中小板和代办股份转让三个不同定位和功能的市场，分层次市场体系初步形成。应进一步推进代办市场建设，逐步把它建设成三板市场，把目前主板市场中的ST和高风险公司转到三板市场，限制其股票交易，业绩回升后方可恢复到相应市场。惟此，才能真正建立起优胜劣汰机制，使市场资金从高风险企业流向绩优公司，提升上市公司整体质量。

第三，完善公司治理。我国上市公司治理存在诸多问题，许多公司舞弊和经营失败的主要原因也在于公司治理存在缺陷，应从治理结构和治理程序两个方面入手进一步完善公司治理。在治理结构方面，应进一步明确解决国有企业所有者“缺位”问题、发挥机构投资者及银行等利益相关者的作用、完善独立董事制度等。在治理程序方面，应进一步加大力度推行分类表决制度、建立高级管理人员的激励和约束制度、强化公司内部控制和风险管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