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会计毕竟是会计。当其他办公室的灯光渐次熄灭后,财务处的灯光却依然明亮。单位里年龄最老的葛会计和最小的我,正在为明天发工资而忙得不亦乐乎。大约快10点钟的时候,葛老说:“小张,我胸有些发闷,给我倒点水,我把药吃了”。我把杯子递过去,却发现,葛老的手抖个不停,脸也变成了酱紫色。情急之下,只好打急救电话,该死,那个老式电话怎么也拨不通。幸好,门外停放着一辆板车。于是人们司空见惯的一幕抢救场景出现在17年前的一个普通的夜晚。
葛老十分吝啬,人们暗地里叫他欧也尼·葛朗台。在我的记忆中,他永远吃几分钱的菜,穿洗得发白的工作服,袖子上戴着须臾不可离开的蓝套袖。闲暇时,他常常极耐心地把买东西找回来的零钱、饭票等小心翼翼地抚平、叠齐,然后小心翼翼地用橡皮筋捆好并贴身放妥。这些小额票证似乎能满足他的最大效用,真的,我实在没有见到他动用过除这些脏乎乎的小票之外的其他支付媒介。
其实,葛老早已到了退休年龄,也许是财务缺人,抑或是本人恋栈,反正他扮演了“补差”(这已经是上个世纪的术语了)的角色。老头儿为何这般玩命地攒钱呢?莫非守财奴的快乐不足为外人道哉?我确信他不会将积攒的钱径直捐给哪里,因为我分明记...
会计毕竟是会计。当其他办公室的灯光渐次熄灭后,财务处的灯光却依然明亮。单位里年龄最老的葛会计和最小的我,正在为明天发工资而忙得不亦乐乎。大约快10点钟的时候,葛老说:“小张,我胸有些发闷,给我倒点水,我把药吃了”。我把杯子递过去,却发现,葛老的手抖个不停,脸也变成了酱紫色。情急之下,只好打急救电话,该死,那个老式电话怎么也拨不通。幸好,门外停放着一辆板车。于是人们司空见惯的一幕抢救场景出现在17年前的一个普通的夜晚。
葛老十分吝啬,人们暗地里叫他欧也尼·葛朗台。在我的记忆中,他永远吃几分钱的菜,穿洗得发白的工作服,袖子上戴着须臾不可离开的蓝套袖。闲暇时,他常常极耐心地把买东西找回来的零钱、饭票等小心翼翼地抚平、叠齐,然后小心翼翼地用橡皮筋捆好并贴身放妥。这些小额票证似乎能满足他的最大效用,真的,我实在没有见到他动用过除这些脏乎乎的小票之外的其他支付媒介。
其实,葛老早已到了退休年龄,也许是财务缺人,抑或是本人恋栈,反正他扮演了“补差”(这已经是上个世纪的术语了)的角色。老头儿为何这般玩命地攒钱呢?莫非守财奴的快乐不足为外人道哉?我确信他不会将积攒的钱径直捐给哪里,因为我分明记得他是反对超道德的,并且曾以孔子的学生子路从赵国赎回鲁国奴隶而遭先生微词的例子为论据,阐释好制度胜于做好事的道理。难道这么做仅仅是出于职业的本能?换了别人,说不准我会生出些鄙夷来,但葛老的另一面抵消了我的这一思想倾向。他用蘸水笔记的账远非工整一词所能涵盖,怕是要纳入书法艺术范畴。迄今为止我见过太多的人工账,反复比较得出的结论是,葛老当时的水准无出其右(若建立“会计博物馆”,当在征集之列);至于打算盘,葛老更是身怀绝技。我曾暗地里进行过强化训练,自感胜券在握便向老头儿下了战书。一番“大珠小珠落玉盘”之后,最终还是我败下阵来。年轻人气盛,我提出过些日子再做较量。这一回我偷了巧,开头胡乱拨弄了几下,然后神速地将“得数”打在盘面上。葛老竟丝毫未察觉,只是唏嘘不已:“老喽,老喽”。
然而,葛老“很会计”的消费观还是让我质疑。于是,我试图对他实施“激浊扬清”工程。一天,我把一张当时面值最大的钞票连同一封信悄悄地塞进他的办公桌抽屉,信的大意是:一分是最小的,10元是最大的,但不管大的小的,都是应当消费的。事后我察言观色,未见葛老回应。不过令我得意的是,他从此不在大家面前小心翼翼地整理那些小票了,看来——有戏!
本文开头发生的“抢救事件”过后,葛老便不来工厂上班了。当我拿起账本准备登账时,蓦地发现日记账扉页上的“接交栏”里赫然写着我的名字,纯正的魏碑体,其铁画银钩颇具人民币所载之“中国人民银行”的风骨。葛老有预见么,我的眼睛湿热而模糊起来。
以后才听说,葛老曾在农场接受管制11年。“劳改”带来的副产品是,妻子疯疯癫癫,儿子耿耿于怀。怪不得葛老节俭,这窘境,这亲情,使他不得不如此坚韧。
再后来,我收到他托人转来的一封信(信里夹着一张10元钞票),大意是:一分是10元的部分,10元是一分的总体,不管是部分还是总体,都是应当珍惜的。——我的泪无声地滑落,如早春的雪花。
一想起葛老慈祥的脸,一想起老人和我“比赛”时真刀真枪的劲头,登账时的一丝不苟,整理小票时的专注与耐心……身上便暖洋洋的,心里陡增了些底气。
责任编辑 刘黎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