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务与会计》杂志一九七九年第二期发表了贺南轩同志的文章《记帐方法没有阶级性》，我看了以后有点不同看法，提出来同贺南轩同志商榷。

一，什么是记帐方法，记帐方法属于哪种科学范畴？

毛主席说：“自从有阶级的社会存在以来，世界上的知识只有两门，一门叫做生产斗争知识，一门叫做阶级斗争知识。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就是这两门知识的结晶”（《整顿党的作风》）。所谓自然科学，就是研究自然界各种物质现象运动规律的科学，如物理、化学、数学等等。所谓社会科学，就是研究社会现象及其运动规律的科学，如政治学、经济学、法律学、会计学等等。前者没有阶级性，后者在阶级社会中有阶级性。在社会科学中，大量的、主要的是讲社会现象，但是为了说明某些问题，也有不少地方运用自然科学，比如在经济学、财政学中要运用数学、生物学等等。但是，这既不能说数学和生物学变成了社会科学，也不能说经济学、财政学是自然科学。同样，在自然科学中，有时也要运用社会科学，但也不能改变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各自属性，这些应当是我们讨论记帐方法有无阶级性的衡量标准。

那么，什么是记帐方法，记帐方法究竟属于哪种科学范畴？我们认为，记帐方法是会计（簿记））的重要组成部分，都是属于社会科学的范畴。会计，简单地说就是记帐、算帐、报帐、查帐等经济活动在理论上的概括。记帐是会计的基础和中心环节，记帐方法，一般地说就是对于经济活动资料的整理、分类和记录的方法。它应当包括：记帐原理、记帐公式、记帐规则、记帐手续等等。我们设计一种记帐方法，首先要考虑记帐的对象，即客观存在的经济活动。按照记帐的目的和要求，把客观经济活动分成若干帐户，规定帐户之间的关系，形成一定的平衡公式，并规定记帐的程序和规则。没有记帐原理就没有记帐公式；没有记帐公式就没有记帐规则；没有记帐规则就不知道怎样记帐，就不成其为记帐方法。拿借贷记帐法来说，首先要讲借贷原理，即资产、负债、收益、损失之间的变化关系。然后要讲平衡公式：资产一负债=资本，收益-损失=净利。再要讲记帐规则：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最后再讲记帐、试算、结帐的手续等等。这些都是借贷记帐法构成的基本因素。如果借贷记帐法只讲把帐户分为借方、贷方和怎样记帐，而不联系资产、负债科目的性质和经济内容，就无法解释为什么资产增加记借、减少记贷，而负债增加记贷、减少记借。因此，离开了借贷原理、平衡公式和记帐规则等，也就不能叫做借贷记帐法。可是，贺南轩同志在文章中，却说什么记帐原理“与记帐方法没有关系”；记帐公式只是“制定记帐规则的依据，也是其记帐的结果，但不是借贷法本身，更不是记帐的全过程”；“记帐方法与其平衡公式的经济内容是两回事”等等。这样，记帐方法还剩下什么呢？原理没有了，公式没有了，经济内容没有了，似乎只剩下一些空洞的概念和具体手续。例如，记帐符号、平衡方法以及人用笔和墨水在帐本上写字这样的机械动作了。但是，单纯的记帐符号决不能代替记帐方法，单纯的平衡方法（从方法的角度来说是记帐方法的核心和灵魂）也不是记帐方法所特有的，计划、统计都使用平衡法。至于一般的机械性动作，更不能构成记帐方法的主要内容。由此可见，如果像贺南轩同志讲的那样，把记帐方法所有的经济内容和社会内容都抽掉，也就不成其为记帐方法了。

二，记帐方法是不是纯客观的东西？

贺南轩同志认为记帐方法是一种纯客观的东西，就像“帐簿商店所卖的空白帐簿，谁都可以买去记帐”、“正如一所房子，它可以住资本家，也可以住社会主义工厂的厂长”、“本身没有阶级性”。果真如此吗？记帐方法决不是一种纯客观的东西，它是人们对于客观生产过程和经济关系的认识、归纳和处理的方法，是主观和客观相结合的产物。经济活动是客观的东西，人们要想把它记录和反映出来，就要运用各种不同的方法。每一种方法都体现了人们的主观意识和愿望。马克思主义认为，方法论和世界观是统一的。一般说来，对世界的基本观点怎样，观察、研究、改造世界的方法也就怎样。列宁说：科学方法的原则，方法、思维的范畴“不是人的用具，而是自然界和人的规律性的表现，……。”（《哲学笔记》）在阶级社会中，每个人都在一定的阶级地位中生活，各种思想无不打上阶级的烙印。所以，说记帐方法是一种纯客观的东西，同人的主观意识没有关系的说法是没有任何根据的。拿借贷记帐法来说，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它产生于十三世纪，开始是意大利贷金业中间人所用的记帐方法。他们把借来的钱记人借主帐户，把贷出去的钱记入贷主帐户。这种简单的、单式的借贷记帐法，是和当时的客观经济情况相适应的，反映了当时贷金业中间人记录、反映和控制资本活动的意志。以后，随着商业资本的发展，经济活动内容日益复杂，在帐簿中既要反映钱的变化，又要反映物的变化。它要求按照一定的平衡公式把每一笔经济业务，同时记入两个以上相关联的科目。一四九四年意大利人巴却里提出“财产是资本家所有物，资本是资本家所有权”的理论。一八三〇年，美国庄士提出了资产=资产所有权的平衡公式。并规定记帐时凡等式的左边以借为增加，贷为减少；等式的右方以贷为增加，借为减少。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逐渐形成了复式借贷记帐法。可见复式借贷记帐法是适应商业和产业资本家记录、反映和控制其财产、资本的变化而设计出来的，它体现了资本家的意志和利益。

三，记帐方法是不是纯技术性的东西？

贺南轩同志认为“经济管理经常运用数学方法，数学方法完全能够脱离经济内容存在”、“所以，借贷法等各种记帐法，都是没有自己特定的记帐内容的”，是纯技术性的东西。我们认为，这种论点是站不住脚的。记帐方法中的确运用了一些数学方法。数学方法作为自然科学它是可以独立存在的。但是数学方法不等于记帐方法，而记帐方法作为社会科学是不能脱离经济内容而存在的。列宁说，不应把会计看作“只是算算加减乘除和发发有关字据的手续”（《国家与革命》）。而且数学方法一旦同记帐方法结合，变成记帐方法的一个组成部分以后，它和原来纯技术性的数学方法已经有所不同。比如，记帐方法中的平衡和计算公式：资产-负债=资本，收入-损失=净利，借方-贷方=余额，数量×单价=金额等等，这些都是数学方法在记帐方法中的应用。但是，我们只要稍为分析一下就会发现，记帐方法的各种方程式、恒等式与数学公式并不完全一样。拿“资产-负债=资本”来说，搞会计工作的同志一看就知道它的含义。但是从数学的角度来看，这个方程式就讲不通，因为数字方法规定，不同的单位不能相互加减，而这个方程式并没有标明它的单位。如果把它的经济内容去掉，文字改成符号，变成x+y=z，这个方程式符合数学要求，但是能说它是记帐方法的方程式吗？显然不能。所以，记帐方法的技术性是和它的经济内容密切结合的，任何一种记帐方法既有它的社会背景和经济含义，又有它的记帐目的和记帐内容，因而它决不是纯技术性的东西。

四，记帐方法是不是各个阶级都可以通用？

贺南轩同志认为记帐方法没有阶级性的一个重要论据是“记帐方法在各种社会制度中都可以通用”，“可以为各个阶级服务”，“不同的社会，不同的阶级可以采用相同的记帐方法”，因而记帐方法没有阶级性。这种说法是不符合客观事实的。前面，我们从借贷记帐法的产生和发展过程的考察中已经简单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十三世纪和二十世纪、资本主义社会和社会主义社会都有借贷记帐法。但它们不是一个东西，它们之间有很大的区别。如果把资本主义企业现行的一套借贷记帐法原封不动地搬到社会主义企业中来，或者把社会主义企业中实行的各种记帐方法原封不动地搬到资本主义企业中去，难道可以无条件地适用？建国初期，我们在半封建、半殖民地旧中国的基础上建立了社会主义会计工作。当时，虽然在一些根本问题和原则问题上进行了改造，但还是从资本主义会计方法中继承了一些不应当继承的糟粕。像借贷这样晦涩难懂的记帐符号和脱离实际业务活动的记载反映方法等等，使不少领导和群众把会计视为禁区，不利于群众管理和监督，不利于加强党的领导和方针政策的贯彻。这些正说明我们对借贷记帐法还改造得很不够，而不能说明资本主义的借贷记帐法完全适用于社会主义企业。历史上任何一种经济范畴和经济方法，总是受一定的社会经济条件制约的。没有各种社会、各个阶级都通用的“万灵药方”。例如会计、统计、利润、工资等，在不同历史时期和不同社会制度下，虽然名称相同，但内容和实质却有很大的区别。资本和资金虽然只是一字之差，但反映了两种根本不同的生产关系。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法是在黑格尔辩证法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但是，马克思说：“我的辩证方法，从根本上来说不仅和黑格尔的辩证方法不同，而且和它截然相反。”（《资本论》）同样叫做辩证法，而黑格尔的辩证法是资产阶级唯心主义的，马克思的辩证法则是无产阶级唯物主义的。我们难道可以说黑格尔的辩证法同马克思的辩证法完全一样，既适用于资产阶级又适用于无产阶级。

在资本主义社会，借贷记帐法之所以能够长期为资产阶级服务，正因为它反映了资产阶级的意志，维护了资产阶级的利益。而贺南轩同志完全不顾这些事实，说借贷记帐法不仅不会被资本家用来“蒙骗劳动人民，掩盖剥削”，而且“还有利于检查资本家的帐目”。这是欺人之谈。在资本主义社会，资本家利用借贷记帐法来欺骗劳动人民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做会计工作的一般都是资本家的亲信，他们一方面采取公开的手法，通过各种会计理论和公式，按照资本家的要求设户记帐，把资本和剩余价值掩盖起来，极力为私有制辩护；另一方面，利用借贷记帐法隐晦神秘的特点来吓唬和欺骗群众。马克思说，资本家“用复式簿记记帐，按照这种簿记，不仅他把自己的予付记成对自己的负债，不仅他对自己的基金说是债务人，而且他的基金对基金本身也成了债务人”。（《剩余价值理论》）这不是掩盖剥削欺骗群众又是什么？贺南轩同志还说什么“在资本主义国家中，有专职的会计师来担当查帐的职务”等等。但是，我们知道这种“查帐”不过是资本主义标榜“民主”、“公正”的幌子而已。会计师、资本家、政府官员之间经常是互相勾结、狼狈为奸的。他们之间的关系主要是金钱关系，有多少是真正为了检查资本家的弊病而去查帐的。正因为借贷记帐法隐晦神秘，有利于资本家弄虚作假欺骗人民又不容易被发现，所以它才受到资本家的欢迎。

五，记帐方法有没有两重性？

贺南轩同志认为：“会计同其他的经济管理一样，都有两重性，即既有阶级性，又有技术性。”而“会计所用的各种记帐方法却没有阶级性。”这种说法是自相矛盾的。

马克思说，簿记“原来是生产职能的一个附带工作”，以后逐渐和生产职能分离，“独立为特殊的受人委托的代理人的职能”（《资本论》）。在人类历史发展过程中，不论是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和社会主义社会都离不开会计，都要利用会计来管理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这是会计的自然属性，也就是会计中应用自然科学的那一部分。通常讲历史的继承性主要是指这一部分。但是，在阶级社会中，会计总是反映一定阶级的意志，维护一定阶级的利益的，总要打上阶级的烙印。这是会计的社会属性，即阶级性，也是会计中属于观念形态的那一部分。这两方面是贯穿在整个会计体系中的。会计的各个组成部分是紧密联系互相渗透的，很难说哪一部分体现社会性、阶级性，哪一部分体现自然性、技术性。会计离不开记帐方法，同样，记帐方法离不开会计原理、科目、凭证、帐簿等等。记帐方法既是会计的组成部分，又有相对的独立性。在独立阐述记帐方法时，必须包括记帐原理、公式、规则等各种因素。它们之间既有联系又有区别。联系中要看到区别，区别中要看到联系，这才是马克思主义观察和处理问题的方法。

我们认为，记帐方法和会计一样，同样是经济管理的方法，都是属于社会科学范畴。经济管理有两重性，会计有两重性，作为会计的主要组成部分记帐方法当然也有两重性。贺南轩同志只承认会计有阶级性，而不承认记帐方法有阶级性是说不过去的，是与马克思关于经济管理有两重性的论点相违背的。认识记帐方法的阶级性，是为了用无产阶级的观点和社会主义原则来改造记帐方法，使它更好地体现党的方针政策。认识记帐方法的技术性，是为了进一步用现代化科学技术武装会计工作，进一步提高劳动效率和工作质量，从而使记帐方法更好地为社会主义建设服务。这就是我们的看法。不对的地方请贺南轩同志和其他同志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