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9-08-22 作者:孙文刚,李梦楠 (山东财经大学 会计学院,济南 250014) 作者简介:孙文刚(1973—),男,辽宁沈阳人,副教授,管理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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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一、引言
2002年美国SOX法案出台后,我国加快了内部控制建设的步伐,财政部等五部委分别于2008和2010年共同发布了《企业内部控制基本规范》和《企业内部控制配套指引》,要求企业聘请审计师对其财务报告内部控制的有效性出具审计报告,对注意到的非财务报告内部控制重大缺陷进行披露。从2007年开始,政府相关部门和相关组织出台了一系列政策鼓励和推动会计师事务所做大做强,掀起了事务所的合并浪潮,审计市场结构发生了变化,会计师事务所大型化、规模化带来了审计市场集中度的提高。集中度提高可能使事务所产生自满情绪而降低审计质量(Boone等,2012),同时,其带来的人才聚集效应亦可提升审计师专业胜任能力,两者均会影响到审计师出具的内部控制审计意见。那么,审计市场集中度的提高究竟会对审计师出具的内部控制审计意见产生何种影响?对于不同产权性质下的被审计单位,审计市场集中度对内部控制审计意见的影响是否存在差异?
本文在已有审计市场集中度对财务报告审计意见相关性研究基础上,研究审计市场集中度对内部控制审计意见的影响。主要原因有:首先,内部控制审计意见比财务报告审计意见承载的信息更具专独性。内部控制审计报告可以为信息使用...
一、引言
2002年美国SOX法案出台后,我国加快了内部控制建设的步伐,财政部等五部委分别于2008和2010年共同发布了《企业内部控制基本规范》和《企业内部控制配套指引》,要求企业聘请审计师对其财务报告内部控制的有效性出具审计报告,对注意到的非财务报告内部控制重大缺陷进行披露。从2007年开始,政府相关部门和相关组织出台了一系列政策鼓励和推动会计师事务所做大做强,掀起了事务所的合并浪潮,审计市场结构发生了变化,会计师事务所大型化、规模化带来了审计市场集中度的提高。集中度提高可能使事务所产生自满情绪而降低审计质量(Boone等,2012),同时,其带来的人才聚集效应亦可提升审计师专业胜任能力,两者均会影响到审计师出具的内部控制审计意见。那么,审计市场集中度的提高究竟会对审计师出具的内部控制审计意见产生何种影响?对于不同产权性质下的被审计单位,审计市场集中度对内部控制审计意见的影响是否存在差异?
本文在已有审计市场集中度对财务报告审计意见相关性研究基础上,研究审计市场集中度对内部控制审计意见的影响。主要原因有:首先,内部控制审计意见比财务报告审计意见承载的信息更具专独性。内部控制审计报告可以为信息使用者提供有关内部控制重大缺陷的信息。其次,当前我国内部控制审计意见类型大多为标准内部控制审计意见,非标准内部控制审计意见很少。这与我国上市公司内部控制质量有待提高的事实不符,一定程度上引起了公众对内部控制审计意见客观性、公允性的质疑。本文从审计师议价能力、审计市场结构的角度研究审计师在发表内部控制审计意见时独立性、专业胜任能力的问题。
本文的研究贡献如下:首先,从审计师议价能力和审计市场结构的视角,研究审计市场集中度对内部控制审计意见的影响,扩展了内部控制审计意见影响因素的研究;其次,通过对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的分组检验,研究了审计市场集中度对不同产权下的被审计单位内部控制审计意见的影响差异,为我国今后进一步推进产权制度改革提供支持。
二、文献回顾
目前相关文献大部分围绕审计市场集中度与财务报告审计质量之间的关系展开,研究结论也莫衷一是。在国外的研究中, Government Accountability Office(2008)从理论和实践两层面展开,认为审计市场集中度与审计质量之间既可能存在正向关系,也可能存在负向关系。在未形成垄断的情况下,随着审计市场集中度的提高,审计客户对会计师事务所的选择范围越来越小,这一方面可能会助长事务所的自满情绪而降低审计质量,另一方面,也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避免审计师迫于客户压力而参与的审计意见购买行为,审计质量得以提升。Zhang等(2010)以美国2000~2006年间上市公司为样本,实证得出审计市场集中度的提高会带来财务报告审计质量提高的结论。Boone等(2012)同样以美国上市公司数据为研究样本,发现审计市场集中度的提高使事务所产生自满情绪而放松对财务报告审计质量的要求,表现为更大程度上容忍客户公司的盈余管理行为。Francis等(2013)采用来自42个国家的样本数据来探寻两者之间的关系,实证证明国际“四大”在某个国家或地区市场占有率上升能够显著提高客户的盈余质量,但是四大中单个或多个事务所市场集中度的提高则会降低客户的盈余质量。Newton等(2016)采用美国2005~2011年的上市公司数据,实证得出审计客户公司存在内部控制审计意见购买倾向的结论。
在国内,不少学者也对审计市场集中度与财务报告审计意见的关系展开研究。刘明辉等(2003)以 1998~2000 年沪深 A 股上市公司年度审计报告数据为样本,以审计师发表非标准财报审计意见的频率作为衡量审计师财务报告审计质量的指标,实证检验发现我国审计市场集中度与财务报告审计质量之间呈现倒 U 型的函数关系。刘桂良和牟谦(2008)以 2004~2005 年 沪深A 股上市公司为样本,仍以公司操纵性应计利润的绝对值作为财务报告审计质量的衡量指标,实证发现审计市场集中度与财务报告审计质量之间存在正相关关系。郭颖和柯大钢(2008)采用 2002~2006 年我国证券审计市场的相关数据,也发现两者之间的正向关系。庄飞鹏和李晓慧(2014)发现证券审计市场集中度变化具有明显的政策诱导性,在几次准入政策调整过程中,集中度呈现阶段性的跳跃式上升趋势,并通过实证分析进一步得出了提高审计市场集中度有利于提高财务报告审计质量的结论。而刘斌和王雷(2014)以2008~2011年沪深A股上市公司数据为样本,以公司操纵性应计利润的绝对值作为财务报告审计质量的衡量指标,研究发现审计市场集中度与财务报告审计质量显著负相关。
综上所述,国内外学者就审计市场集中度与财务报告审计质量之间的关系均未形成共识,国内多数学者认为提高审计市场集中度有助于提高财务报告审计质量。通过文献回顾也可以发现,目前鲜有文献直接研究审计市场集中度对内部控制审计意见的影响,也未考虑产权性质的影响,这就为本文留下了研究空间。
三、理论推导与假设提出
(一)审计市场集中度对内部控制审计意见的影响
SCP 理论主要阐述了市场结构(Structure)、企业行为(Conduct)以及市场绩效(Performance)三者之间的作用关系。该理论由贝恩于 1956 年率先提出,之后谢勒在贝恩等人研究的基础上提出了完整的“市场结构——企业行为——市场绩效”的三段式分析范式,即怎样的市场结构就决定了怎样的企业行为,而在一定的市场结构下,相应的企业行为又会决定最终会有怎样的市场绩效。
从2007年5月起,我国掀起了会计师事务所的合并浪潮,推动了审计市场集中度的提高。在未形成垄断的情况下,高集中度的审计市场结构可以实现审计资源整合,汇聚到众多优秀审计师提供审计服务。高市场占有率的会计师事务所也有能力投入较多成本对员工进行培训,形成浓厚的学习氛围,进一步吸引优秀人才的加入,由此,大所的专业胜任能力得到保障,更有能力发现被审计单位的内部控制缺陷。除此之外,随着规模的增大,事务所会更加注重自己的声誉,具有较强的动机客观披露发现的内部控制缺陷,以独立的身份发表非标准内部控制审计意见。因此,本文认为当审计市场集中度提高时,审计师出具非标准内部控制审计意见的可能性会相应增大。
波特五力模型是波特竞争理论中的重要内容,模型中的五力分别是进入壁垒、替代品威胁、买方议价能力、卖方议价能力以及现存竞争者之间的竞争,他们共同决定竞争规模和程度。其中,对于五力之一的卖方议价能力来说,当卖方行业市场地位比较稳固、不受单一买方控制、卖方产品可替代性较低,并且比买方更易实现联合或一体化时,卖方集团会具有比较强大的议价能力。
应用到审计市场中,在未形成垄断的情况下,在高集中度的市场结构下,大所具有比较稳固的市场地位,以及广泛而稳定的客户资源,同时,大所的大品牌、高声誉使其提供的审计产品有较低的替代性。再加之事务所合并带来的规模优势,使得事务所联合或一体化的现象相比被审计单位而言更有优势。可见,在一定范围内,在高集中度的审计市场结构下审计师的议价能力会有较大提高。较高的议价能力意味着审计师不必刻意迎合客户,发表符合客户预期的审计意见类型,独立性得以保持(Mohammad等,2015)。针对内部控制审计而言,较强的独立性使审计师发表非标准内部控制审计意见时受到干扰的可能性降低,审计师会实事求是地对内部控制缺陷的严重程度和修正程度进行评估,出具非标准内部控制审计意见类型的可能性增强。由此,提出假设1。
H1:在未形成垄断的情况下,审计市场集中度越高,审计师出具非标准内部控制审计意见的可能性越大。
(二)不同性质产权下,审计市场集中度对内部控制审计意见的影响
上市公司的产权性质不同,审计师的审计质量可能也不同,因为审计师对不同产权性质下的上市公司进行审计时面临不同的执业环境。从委托代理关系的角度来看,国有企业的委托代理链条通常较长,上市公司的国有大股东代表出于自身利益考虑可能会缺乏对高质量审计服务的需求, 具有追逐比较好看的标准审计意见的动机。而国有企业存在多重目标性,不仅承担实现利润的经济目标,还要承担企业税收、劳动就业等政治目标,会计师事务所出具的内部控制审计意见不仅需反映企业的内部治理情况,而且要关注社会影响,这使得内部控制审计的难度大大增加。与此同时,国有上市公司往往资金实力雄厚, 会计师事务所往往对国有上市公司的经济依赖性更强(赵学彬等,2006);拥有政治关联的企业更容易通过金融机构获取贷款,从而降低经营失败的可能性,也就降低了审计师因此而受牵连的声誉损失(陈小林和潘克勤,2007)。因此,审计师更易出具标准内部控制审计意见。相反,非国有企业对审计师执业的干扰作用较弱,审计师能够独立公允地发表内部控制审计意见,使得审计市场集中度对非标准内部控制审计意见的正向影响作用更加明显。由此,提出假设2。
H2:相对于国有企业,审计市场集中度对审计师出具非标准内部控制审计意见的正向影响在非国有企业中更加明显。
四、研究设计
(一) 样本数据
本文选取2012~2015年沪深两市A股上市公司为样本。对选取的数据进行如下处理:(1)按2012年证监会行业分类标准,剔除金融保险类上市公司;(2)剔除 ST、*ST公司;(3)剔除样本期间披露数据不全的样本。通过上述处理以后,最终获得5 028个样本数据。
上市公司的审计和财务数据来源于国泰安数据库(CSMAR),以及财政部等每年发布的我国上市公司执行企业内部控制规范体系情况分析报告。为了排除异常值的影响,本文对离群值进行了上下1%的Winsorize 处理。采用Stata 13.0统计分析软件和Excel 2007对数据进行分析处理。
(二)模型设定与变量定义
1.检验模型
本文设定如下Logit模型检验审计市场集中度与内部控制审计意见之间的关系:
2.被解释变量
Copin为当年内部控制审计意见的代理变量。本文扩展了非标准内部控制审计意见的界定范围,将审计师对非财务报告内部控制披露重大缺陷的情形也纳入研究范围,即当上市公司当年财务报告内部控制被出具非标准审计意见或非财务报告内部控制被披露重大缺陷时Copin为1,否则为0。
3.解释变量
(1)审计市场集中度
CR为审计市场集中度的代理变量。市场集中度是产业组织学的一个概念,以往的研究多采用该行业的相关市场内前n家企业所占市场份额的总和来度量。具体到审计市场中,可以用前n大会计师事务所的客户营业收入占全市场客户营业总收入的比例(客户营业收入亦可用客户数、客户资产等代替)。具体到本文,审计市场集中度(CR)采用单个事务所的客户营业收入占全审计市场客户营业总收入的比率。
(2)产权性质
SOE为产权性质的代理变量。当上市公司为国有企业时为1,否则为0。
4.控制变量
控制变量包括资产规模(SIZE)、资产负债率(LEV)、总资产回报率(ROA)、营业收入增长率(GROW)、盈余质量(DA)、财务报告审计意见(OPIN)。本文也控制了行业和年度效应。
变量及其定义如表1所示。
五、实证研究结果及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
表2列示的是描述性统计的结果。表2的描述性统计显示内部控制审计意见的代理变量Copin的平均值为0.024,说明大部分事务所对客户出具的是标准内控审计意见;审计市场集中度CR的最大值为26%,最小值为0.01%,说明不同的会计师事务所之间市场占有率差别较大;SIZE的最大值与最小值差异较大,表明企业在资产规模上有较大差距;LEV 的平均值为0.457,说明总体来看审计客户公司的偿债能力较好;ROA和GROW的最大值与最小值均有正有负,说明审计客户公司的盈利能力、发展能力存在较大差异;DA的平均值为– 0.004,绝对值数额较小,说明总体而言审计客户公司不存在盈余管理倾向;OPIN的平均值为0.984,说明绝大部分上市公司获得的是标准财务报告审计意见。
(二)相关性分析
表 3列示了各变量间的 Pearson相关系数。结果显示,相关系数最强的为0.521,即所有变量间的相关系数都小于0.6,且多重共线性的VIF检验值均不超过10,因此这些变量之间不存在严重的多重共线性,模型中变量选择较为合理,这为本文做进一步的 Logit回归分析奠定了良好基础。
(三)回归分析
1. 全样本检验
表4第(1)~(2)列列示了 2012~2015年全样本的 Logit回归分析结果。结果显示:在不控制相关变量的情况下,审计市场集中度与内部控制审计意见在5%的水平上显著正相关(β=5.400,t=2.48),在控制相关变量后,审计市场集中度与内部控制审计意见在10%的水平上显著正相关(β=3.970,t=1.69),说明提高审计市场集中度是对审计市场结构的一种完善,能够提升审计师的专业胜任能力和议价能力,促使审计师出具更多的非标准内部控制审计意见,验证了本文的假设1,即审计市场集中度越高,审计师出具非标准内部控制审计意见的可能性越大。
从控制变量的回归结果来看,企业的资产规模(SIZE)与内部控制审计意见显著负相关,这是由于资产规模越大的企业,各项规章制度往往越健全,内部控制会相对完善,越不容易获得非标准内控审计意见;财务报告审计意见(OPIN)与内部控制审计意见亦显著负相关,这是由于较高的财务报告质量侧面反映出公司良好的内部控制质量,这时,公司内控出现重大缺陷的可能性较低,不容易获得非标准内控审计意见。
2.分样本检验
表4第(3)~(6)列分别列示了2012~2015年国企和非国企两组样本的Logit回归分析结果。结果显示:在国有企业样本中,不论是否控制相关变量,审计市场集中度与内部控制审计意见之间的关系均不显著,可能是因为国有企业中存在多重代理关系和多重经营目标,这些因素影响了审计师在发表审计意见时的独立性、公允性。而在非国有企业样本中,在不控制相关变量的情况下,审计市场集中度与内部控制审计意见在1%的水平上显著正相关(β=10.127,t=2.85),控制了相关变量后,审计市场集中度与内部控制审计意见在5%的水平上显著正相关(β=7.724,t=1.99),即无论是否控制相关变量,审计市场集中度与内部控制审计意见均显著正相关,验证了本文的假设2,即相对于国有企业而言,审计市场集中度对非标准内部控制审计意见的正向影响作用在非国有企业中更加显著。
对于控制变量,两组样本中的财务报告审计意见(OPIN)与内部控制审计意见显著负相关,即财务报告质量越高,审计师越不容易出具非标准内控审计意见。在非国企样本组,企业的资产规模(SIZE)与内部控制审计意见显著负相关。总体而言,控制变量在分组样本中的回归结果与在全样本中的回归结果基本一致。
(四)进一步检验
为了进一步验证假设2,本文对国企和非国企两组样本的内部控制质量(INDEX)的均值进行组间 T 检验,验证两组样本是否存在显著差异,排除国有企业自身内部控制质量较高造成审计师出具非标准内部控制审计意见的概率较低这种情形的干扰。组间 T 检验结果详见表5。结果表明,国企和非国企两个样本组的内部控制质量(INDEX)的均值差异在1%的水平上显著,排除了上述干扰,进一步证明了假设2。
(五)稳健性检验
由于审计市场集中度的代理指标CR亦可采用单个事务所的客户数占全审计市场客户总数的比率来衡量,所以本文将由此得到的替代变量重新代入模型(1)中进行回归分析。
由表6可知,在全样本和非国企样本组中,审计市场集中度与内部控制审计意见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正相关,而在国企样本组中两者之间的关系则不显著,验证了前文的假设。
六、研究结论与启示
本文研究发现,在我国当前审计市场尚未形成垄断的情况下,审计市场集中度越高,审计师出具非标准内控审计意见的可能性越大。这是由于市场集中度的适度提高能够显著提升审计师的独立性和专业胜任能力,使其更能发现被审单位的内部控制缺陷。进一步,相对于国有企业,审计市场集中度对非标准内部控制审计意见的正向影响在非国有企业中更加明显。这可能因为非国有企业给审计师提供了更好的执业环境,使审计师的独立性得以保持。
根据本文研究的结论,得到如下启示:第一,政府部门和注册会计师行业组织应继续鼓励事务所做大做强,进一步提高审计市场集中度,形成规模经济,提升审计师独立性和专业胜任能力。第二,在竞争行业的国有企业建立混合所有产权制度,充分发挥市场集中度对市场绩效的促进作用,这对于资本市场的长期稳定发展有着重要的意义。第三,监管部门应继续加强审计市场的法律法规等制度建设,加大事务所违规的处罚力度,保障审计市场的健康有序发展。
Audit Market Concentration, Ownership and Internal Control Audit Opinion
SUN Wen-gang, LI Meng-nan
(责任编辑 杨亚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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