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9-10-25 作者:郑建明,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 国际商学院,北京 100029) 作者简介:郑建明(1971-),男,浙江玉环人,教授,博士生导师; 许晨曦,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 国际商学院,北京 100029) 李金甜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 国际商学院,北京 100029) ZHENG Jian-ming, XU Chen-xi, LI Jin-t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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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随着工业化和城镇化的推进,资源与环境问题已成为制约我国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瓶颈。作为解决环境污染和推动企业转型升级的有效方式(颉茂华等,2016),技术创新有利于促进经济持续健康发展,受到世界各国的广泛关注。研发投入是驱动科技进步、推动创新的最直接来源(Romer,1990),提高企业研发强度已成为政府、市场和企业亟待解决的重大问题。Porter(1995)提出的“波特假说”认为,环境规制的加强能够促进企业的研发投入。环境规制一方面可以解决环境污染问题,另一方面也能刺激企业提高研发投入,加强技术创新。近年来,我国政府十分重视“循环经济”、“节能减排”等可持续发展方式,强调环境保护基本国策的地位和环境保护的重要性。2008年国家环境保护总局升格为环境保护部,2009年《循环经济促进法》正式颁布,政府正不断地加强对企业的环境规制,然而就世界范围来看,我国的环境规制强度还较小(张成等,2011;蒋伏心等,2013)。对于企业的技术创新和研发投入,环境规制是否会产生影响,并且该影响作用具有何种特征,是正面的激励“补偿效应”,还是负面的“抵消效应”?已有研究得出的结论存在较大的差异。
有的研究表明,环境规制与企业技术创新和研...
随着工业化和城镇化的推进,资源与环境问题已成为制约我国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瓶颈。作为解决环境污染和推动企业转型升级的有效方式(颉茂华等,2016),技术创新有利于促进经济持续健康发展,受到世界各国的广泛关注。研发投入是驱动科技进步、推动创新的最直接来源(Romer,1990),提高企业研发强度已成为政府、市场和企业亟待解决的重大问题。Porter(1995)提出的“波特假说”认为,环境规制的加强能够促进企业的研发投入。环境规制一方面可以解决环境污染问题,另一方面也能刺激企业提高研发投入,加强技术创新。近年来,我国政府十分重视“循环经济”、“节能减排”等可持续发展方式,强调环境保护基本国策的地位和环境保护的重要性。2008年国家环境保护总局升格为环境保护部,2009年《循环经济促进法》正式颁布,政府正不断地加强对企业的环境规制,然而就世界范围来看,我国的环境规制强度还较小(张成等,2011;蒋伏心等,2013)。对于企业的技术创新和研发投入,环境规制是否会产生影响,并且该影响作用具有何种特征,是正面的激励“补偿效应”,还是负面的“抵消效应”?已有研究得出的结论存在较大的差异。
有的研究表明,环境规制与企业技术创新和研发投入
之间呈现正相关关系(Lanjouw和Mody,1995;lee等,2011;郭妍和张立光,2014;蒋为,2015);有的研究发现二者之间呈负相关关系(Gray,1987;Ramanathan等,2010);有的研究基于区域数据,发现两者之间呈现倒“U”型关系(陶长琪和琚泽霞,2016);有的研究基于区域或行业的数据,发现二者之间呈现“U”型关系(张成等,2011;沈能和刘凤朝,2012;蒋伏心等,2013;涂红星等,2014)。但是,已有研究大都侧重于基于地区数据和行业数据,鲜有文献关注在强政府背景下,从制度层面探讨地方政府的环境规制对微观企业研发投入的影响。近年来尽管已有学者尝试从微观企业视角来验证“波特假说”(颉茂华等,2014;谢乔昕,2016),但大多仅考虑环境规制与研发投入之间简单的线性关系,并未深入分析二者之间可能存在的非线性作用,也并未进一步分析外部市场竞争机制是否会对企业研发投入产生影响以及环境规制对市场竞争与企业研发投入之间关系的调节效应。作为信息传导和调节的载体,市场在企业的生产经营活动过程中发挥着直接导向作用,因此在制定决策时,管理者必然重视市场作用和竞争的不确定性(李强和冯波,2015)。竞争属于社会性的范畴,渗透于一切社会实践活动,市场竞争机制使技术创新主体具有强大动力,推动着技术的持续进步(曹前有,2008)。可见,市场竞争对企业研发投入强度具有促进作用(何玉润等,2015)。但是政府的行政权力、审批、许可等也可能给企业造成“额外负担”,从而阻碍市场竞争对企业研发投入的作用(丁烈云和刘荣英,2008),干扰市场机制作用的发挥。根据上述分析,有以下问题值得思考:环境规制与企业研发投入之间究竟呈现怎样的关系,产品市场竞争能否有效提高企业的研发投入强度以及政府的环境规制是否会干扰市场竞争对研发投入的作用?现有的经验研究并未给出明确的解答,这些问题都有待进一步的研究检验。
政府“有形之手”的职责在于设计合理的环境政策从而规范企业行为,而市场“无形之手”引领企业在政策规制下生存发展并获取竞争力,政府和市场都可能对企业的研发投入产生重要影响,但目前从政府与市场“两只手”共同作用视角的研究文献还不多见。基于此,本文以2009~2014年我国沪深两市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实证检验环境规制和产品市场竞争对微观企业研发投入强度的影响,并进一步分析环境规制对产品市场竞争与企业研发投入之间关系的调节效应。研究认为,环境规制与企业研发投入强度之间具有U型特征,随着环境规制强度由弱变强的发展变化,影响效应从“抵消效应”发展为“补偿效应”;产品市场竞争对企业研发投入强度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激烈的市场竞争有助于提高企业研发投入强度,但是环境规制会弱化产品市场竞争与企业研发投入强度之间的正向关系,并且这种弱化作用在市场化水平较低的地区更为显著。本文的研究结论表明,为提高企业研发投入强度,在完善环境规制制度的同时,应有效发挥政府和市场的作用,尤其需要规范政府的行为,减少政府对企业的过多干预,优化外部治理环境。
本文潜在创新和贡献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1)基于地区数据以及微观企业数据,研究环境规制对企业研发投入强度之间的非线性作用,拓展了已有研究文献;(2)在中国经济转型的背景下,从政府与市场两大外部机制出发,分别考察其对研发投入强度的影响,并深入探讨两大机制之间的调节效应,进而揭示政府机制与市场机制之间存在的互补效应,为实现政府与市场机制的协同提供经验证据;(3)立足于提高企业研发投入强度这一目标,根据政府与市场作用的异质性提出政策建议,为相关部门制定和完善政策提供参考。
本文剩余部分安排如下:第二部分是本文的理论分析及研究假设,第三部分是研究设计和模型构建,第四部分是实证检验结果和分析,第五部分是稳健性分析,第六部分是研究结论与政策启示。
(一)环境规制与企业研发投入
传统经济学认为,环境保护以增加厂商的私人成本、降低自身竞争力为代价产生社会效益。所以,环境规制的出现必然致使企业的成本负担加大,企业的科研实力和市场竞争力被削弱,对企业提高R&D投入强度产生不利影响(Gray和Shadbegian,2003)。同时,由于环境保护在经济上带来过高的成本,所以对于厂商提高生产率水平和国际市场竞争力也具有较大的阻碍作用(Jaffe等,1995)。但是,近年来研究大多发现环境规制对于改进企业环境行为有显著的积极影响,认为企业环境行为的优化需要宏观层面的环境规制(唐国平等,2013;董直庆等,2015)。环境规制是政府对企业环境行为进行规范的措施,目的是促进企业环境行为的优化,淘汰环境排放不达标的企业,而加强研发投入是达到这一目的的重要措施之一。因此,只有较为灵活的环境规制措施才能显著促进企业研发投入,环境规制与企业的研发投入强度也存在明显的“门槛效应”(Lanoie等,2011)。当政府环境规制强度较弱时,企业为了在短期内获得较高的利润率,往往会从生产技术创新投入中抽出部分资金用以污染治理,这会降低企业的生产技术研发力度和预期水平。长期来看,当环境规制强度较大时,被动治理污染的成本较高且效果不甚理想时,企业会尝试通过提高环保投资力度和加大污染治理技术创新,来增强企业的治污效果,以此满足政府较高的环境规制要求(张成等,2011;唐国平等,2013;董直庆等,2015),这可能会促使企业增加环保方面的研发投入力度,提高企业整体的研发投入强度。即环境规制与企业技术创新(研发投入强度)二者之间可能存在非线性关系。近年来,部分学者的实证研究也证实了这种非线性关系的存在(张成等,2011;蒋伏心等,2013;沈能和刘凤朝,2012;蒋为,2015)。因此,可以预期,环境规制与企业研发投入强度之间呈U型关系。据此,本文提出假设:
H1:环境规制与企业研发投入呈现U型关系。
(二)产品市场竞争与企业研发投入
“资源基础观”认为,企业的竞争优势来源于有价值、稀缺、无法仿制和难以替代的异质性资源(Barney,1991)。技术创新是企业获取竞争优势的重要途径之一。较大的研发投入强度是企业能够实现技术创新的重要保障。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企业增加研发投入,有助于帮助企业获取相对于竞争对手更加有利的优势(Cooper,1976)。汪金祥等(2014)在对我国上市公司竞争优势的度量、来源与经济后果的研究中发现,激烈的市场竞争会提高企业的研发投入强度,以期获取更大的竞争优势,这与古典经济学家的观点一致:竞争性的市场结构更有利于促进创新(Arrow,1962;王俊,2010)。因为竞争作为一种优胜劣汰的市场机制,既能激发技术创新主体的内在动力又能给他以一种外在强制性的压力(曹前有,2008;李建,2016)。市场竞争不仅促使企业努力地通过模仿关联产业的技术前沿,促进它们在产品创新和过程创新上进行更多的投资从而使技术前沿本身更进一步(智艳,2014),还会显著提升企业的研发效率(沈坤荣和孙文杰,2009)。当研发形成的竞争优势能够在行业内发挥示范效应,市场竞争会进一步促使对手相互效仿、相互激励,这将会刺激企业进行研发投入,即企业面临的市场竞争会激励企业进行自发性研发投资(许国艺,2014)。何玉润等(2015)从“行业内市场势力”和“行业间市场竞争”两个维度检验市场竞争与企业技术创新之间的关系发现,市场竞争对现阶段我国上市公司技术创新和研发投入强度具有重要的推动作用。因此,本文提出假设:
H2:产品市场竞争与企业研发投入正相关。
(三)环境规制、产品市场竞争与企业研发投入
企业作为地方经济的主体,地方政府的经济目标和社会目标也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当地企业,因此,地方政府和官员有较强的意愿干预企业的经营行为,从而影响市场竞争机制运行的有效性。刘锦和王学军(2014)研究发现,在转轨经济阶段,企业的寻租活动显著提高了其研发投入强度,市场制度的缺失带来了“腐败悖论”。尽管企业通过向政府寻租,获取税收优惠、研发补贴等,可能短期提高企业的研发投入,但是长期来看,这些非市场手段会严重干扰市场机制自身运行的有效性。
H3:环境规制会弱化产品市场竞争对企业研发投入的正向作用。
H4:在市场化水平较低的地区,环境规制对产品市场竞争与企业研发投入正相关关系的弱化作用更为显著。
(一)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自2008年成立环境保护部以及2009年《循环经济促进法》实施以来,我国环境政策体系日趋丰富,政策手段也更加灵活。为了更加准确地反映我国目前的环境政策实施状况及其对微观企业行为的影响,本文选取2009~2014年全部A股上市公司作为研究样本,并剔除ST、*ST、金融行业、财务数据异常和数据缺失的上市公司。通过上述筛选过程,我们获取了6 748个观测样本。本文数据来源于以下四个途径:(1)研发投入的数据主要来源于万得数据库(Wind)以及年报查阅手工收集;(2)环境规制的原始核算数据主要来源于2009~2014年《中国环境统计年鉴》以及中国资讯行统计数据库(ChinaInfoBank);(3)其他数据均来源于国泰安数据库(CSMAR)。为了克服异常值对研究结论的影响,对主要连续性变量在1%与99%分位数上进行了Winsorize处理。本文所用数据处理软件为Stata 13.0。
(二)模型构建与变量说明
本文以经济含义直观且与其它生产函数得出的结果差异不大的C-D生产函数为基础建立相关模型。为了检验环境规制与企业研发投入强度之间非线性关系以及产品市场竞争对企业研发投入强度的正向作用,本文参照张成(2011)构建模型(1):
模型中的变量定义如下,见表1。
1.被解释变量。研发投入强度(R&D),参考Wahal等(2000)的做法,本文选用企业的年度研发投入与营业收入的比值作为企业研发投入强度的替代变量。为了扩大数据的量纲,在此将其乘以1 000倍,定义为每千元营业收入研发投入的比例。
了许多限制(Busse,2004;陆旸,2009)。
如何衡量政府实施环境规制的强度,不同的学者采用了不同的方法,选取了不同的指标,如企业环保投资占国内生产总值(GDP)比重、企业环境污染治理总投资额、工业废水排放达标率、企业污染治理支出和成本以及工业污染治理项目的本年投资完成额等。出于数据可获得性和可靠性的考虑,本文选取地区工业污染治理投资完成额占地区工业增加值的比重来衡量环境规制(Reg)强度,并将其进行了滞后一期处理。
产品市场竞争(Zhhi),参考伊志宏等(2010)的做法,采用主营业务收入的赫芬达尔—赫希曼指数(HHI)度量产品市场竞争强度,由于该指数是负向指标,所以本文在数据处理时取相反数以使其正向化。
3.控制变量。依据已有研究,我们还控制了对企业研发投入可能造成影响的公司特征和公司治理的相关变量,具体选取了产权性质(State)、股权集中度(Top1)、高管持股比例(M-share)、独立董事比例(Ind)、董事会规模(Bod)、投资机会(Opp)、资本密集度(Clr)、现金持有量(Cash)、代理成本(Cost)、公司规模(Size)、资产负债率(Lev)、盈利能力(Roa)、高科技行业(Hitech)和年份(Year)等14个控制变量。
(一)描述性统计分析
(二)参数检验与非参数检验
为验证产品市场竞争和环境规制对企业研发投入的影响,将样本分别按照产品市场竞争和环境规制的中位数划分为高、低产品市场竞争组与高、低环境规制组,利用参数检验和非参数检验方法考察在不同的市场竞争状态和不同的环境规制强度下,企业的研发投入是否存在显著差异。如表3所示,均值检验表明,高市场竞争组的企业研发投入强度显著高于低市场竞争组,低环境规制组的企业研发投入显著高于高环境规制组;M-W、K-S和中位数检验结果显示高、低市场竞争组和高、低环境规制组样本企业研发投入强度均来自不同的总体,并且中位数也存在显著差异,初步说明产品市场竞争对企业研发投入强度存在明显的促进作用,但环境规制却存在明显弱化作用。
(三)共线性检验
(四)回归结果分析
2.关于产品市场竞争与企业研发强度,表5的(三)和(四)报告了产品市场竞争对企业研发投入强度影响的回归结果。结果显示,产品市场竞争(Zhhi)与企业研发投入强度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正相关,这表明,激烈的市场竞争会促使企业提高研发投入强度,从而支持了假设2。
3.本文在表5中加入了环境规制与产品市场竞争的交叉乘积项,如回归(五)所示。从回归结果来看,市场竞争的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正相关,环境规制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负相关,而交叉项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负相关,这表明环境规制与产品市场竞争在对企业研发投入强度的影响方面存在显著的替代效应,政府的环境规制会弱化市场竞争对企业研发投入的正向促进作用,干扰市场竞争机制作用的有效发挥,支持了假设3。这意味着当前政府在制定环境规制政策时,要充分考虑市场机制的作用,若盲目地加强规制强度,可能会损害市场机制的运行,只有设计合理的规制政策才能更好地激励企业进行研发投入。
为了验证结论的可靠性,本文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稳健性测试:
负相关,假设3依然成立。
3.参考沈坤荣和孙文杰(2009)的研究,采用行业平均主营业务利润率(profit)作为产品市场竞争的替代变量。由于profit是负向指标,所以在数据处理时也取其相反数以正向化。回归结果见表9,回归结果表明假设1、2、3均再次得到验证。
4.分别借鉴黄俊和陈信元(2011)、温军和冯根福(2012)的研究,采用企业年度研发投入与总资产的比值、企业年度专利申请总数作为企业研发投入强度的替代变量,再次进行实证分析,回归结果见表10。结果显示主要研究结论并未发生变化。
通过以上稳健性分析,本文的研究结论并未发生改变。
本文以2009~2014年全部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对环境规制、产品市场竞争与企业研发投入强度之间的关系进行了实证检验,丰富了企业研发投入强度影响因素的相关研究,为政府和市场两大外部机制对企业研发投入和创新行为的作用提供了新的经验证据。研究发现:环境规制与企业研发投入强度呈正“U”型关系;激烈的产品市场竞争会促进企业提高研发投入强度,但是政府目前的环境规制强度会弱化市场竞争对企业研发投入强度的正向作用,而且这种弱化作用在市场化水平较低的地区更加显著。
本文研究表明,“波特假说”在我国微观企业层面也是成立的,市场竞争和政府环境规制带来的压力能够形成互补效应。在当前经济转型的大背景下,要提高企业的研发投入意愿,首先,政府要致力于完善制度环境,改革政府考核机制,并适当加强环境规制力度,在一定的程度上刺激企业进行技术创新,但切记盲目“一刀切”,要综合考虑企业的环境规制承受力,因地制宜,因企制宜,在不同的行业和地区实施差异化的环境规制。其次,要营造开放、公平和充分的市场竞争环境,形成以企业为主体、市场为导向的研发投入强度提升机制。最后,在推动企业研发投入发展方面,要重点关注政府与市场的协同,管好政府这只手,同时激发出市场竞争对企业研发投入的促进潜能,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过程中的决定性作用,促使“强政府——弱市场”向“强政府——强市场”的转变(刘世锦,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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