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9-10-25 作者:郭复初 (西南财经大学 会计学院,成都 610074) 作者简介:郭复初(1941-),男,四川宜宾人,教授,博士生导师。 GUO Fu-c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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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新中国成立六十多年来,中国的广大财务学者,从中国国情出发,在总结中国财务管理体制改革和财务管理实践经验的基础上,引进和吸收前苏联和西方国家有用的财务理论,构建了一套具有中国特色的财务理论体系和制度体系,对推动中国财务管理体制改革和加强财务管理工作做出了突出贡献。《财务研究》2015年第5期和第6期先后发表了郭复初的《中国财务理论形成与发展》和《中国特色财务理论的发展》两篇文章,对此做了系统论述。本文进一步对如何做好财务理论研究的观念与方法问题进行探讨,供大家参考。
财务观念,包括财务管理观念和财务理论研究观念,二者针对的对象不同。财务管理观念,针对的对象是财务活动,是指人们搞好财务管理工作的基本思路与布局,包括资金时间价值观念、资金风险价值观念、社会责任理财观念、经济可持续发展理财观念、人力资本理财观念和国际理财观念等(郭复初,2011);财务理论研究观念,针对的对象是财务理论研究活动,是指人们搞好财务理论研究工作的基本思路与布局,主要解决财务理论研究的目的、
财务理论研究的基本要求、基本路径和组织保障等方面的问题,即财务理论研究为了谁和如何做的问题。笔者认为,财务理论研究必须树立...
新中国成立六十多年来,中国的广大财务学者,从中国国情出发,在总结中国财务管理体制改革和财务管理实践经验的基础上,引进和吸收前苏联和西方国家有用的财务理论,构建了一套具有中国特色的财务理论体系和制度体系,对推动中国财务管理体制改革和加强财务管理工作做出了突出贡献。《财务研究》2015年第5期和第6期先后发表了郭复初的《中国财务理论形成与发展》和《中国特色财务理论的发展》两篇文章,对此做了系统论述。本文进一步对如何做好财务理论研究的观念与方法问题进行探讨,供大家参考。
财务观念,包括财务管理观念和财务理论研究观念,二者针对的对象不同。财务管理观念,针对的对象是财务活动,是指人们搞好财务管理工作的基本思路与布局,包括资金时间价值观念、资金风险价值观念、社会责任理财观念、经济可持续发展理财观念、人力资本理财观念和国际理财观念等(郭复初,2011);财务理论研究观念,针对的对象是财务理论研究活动,是指人们搞好财务理论研究工作的基本思路与布局,主要解决财务理论研究的目的、
财务理论研究的基本要求、基本路径和组织保障等方面的问题,即财务理论研究为了谁和如何做的问题。笔者认为,财务理论研究必须树立服务观念、创新观念、开放观念和团队观念。
(一)服务观念
财务理论研究的目的是为人民服务,即研究财务如何为企业和国民经济发展服务,如何为财务学科建设服务,使广大人民群众在经济建设中能当家作主,正确行使财务权力,认真履行财务责任和共享财务利益,从而不断提高生活水平,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这是财务学者的奋斗目标。
财务理论研究首先要研究财务工作如何为企业和国民经济发展服务,促进经济社会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这就要研究适应经济发展不同阶段的财务管理体制、财务管理制度与政策。这些体制、制度和政策都必须有利于维护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而不能损害他们的利益。因此,在财务理论研究中,必须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为指导,自觉抵制和批判西方新自由主义的错误思潮。例如,要坚持以公有制为主体、国有经济为主导、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的基本经济制度,在财务上我们就要研究国有资本和集体资本在社会总资本运转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研究国家财务理论,批判全盘私有化的错误思潮和政策主张。又如,要坚持以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形式并存的基本分配制度,在财务上我们就要研究马克思关于只有活劳动才能创造价值的理论在现阶段的指导作用,研究不仅企业高管人员拥有人力资本,广大工人和一般管理人员也拥有人力资本,从而有权参与企业税后利润的分配,拥有“剩余索取权”,为企业设立职工股份提供财务依据,批判新自由主义学者鼓吹工人和一般管理人员没有人力资本,没有“剩余索取权”的错误观点。
应当说,广大财务学者在财务理论研究中为谁服务的问题是明确的,许多财务理论研究成果对推动企业发展和国民经济发展起了积极的作用,但不可否认,也有少数财务学者受到西方新自由主义思潮的影响,片面地认为公有制不如私有制、国有资本效率不如私有资本效率高等,我们应当反对。
另一方面,在财务理论研究中还必须树立为财务学科建设服务的观念。财务学科建设的目的最终也要体现在为国民经济发展服务上去,这是二者的一致性。但是财务学科建设也有自身的特点和规律。财务理论研究为财务学科建设服务,主要表现在应深入研究财务理论体系、财务学科体系和财务课程体系的建设方面。
财务理论体系的研究,主要应解决财务的本质、职能、地位、作用、财务活动规律及规律的应用等方面的基本问题。只有这些问题解决了,才能区分财务范畴与其他经济范畴的界限,才能说明对财务范畴进行独立研究的必要性和可能性,为财务学科的独立提供理论依据。
财务学科体系的研究是解决对财务范畴从哪些方面研究的问题。即对财务学科要设置哪些分支学科去进行研究,各分支学科既有相对独立的研究领域,又彼此紧密联系,形成学科体系。关于财务学科应建立哪些分支学科,我国财务学者有不同的看法。例如,有的学者按财务管理内容分类,将财务学科划分为财务学原理、财务筹资学、财务投资学、财务分配学、财务分析学等分支学科;有的学者按财务管理环节分类,将财务学科划分为财务学原理、财务预测与决策学、财务计划学、财务控制学、财务分析学等分支学科;有的学者按财务管理知识层次分类,将财务学科划分为初级财务学、中级财务学和高级财务学等分支学科。财务分支学科的研究,一方面深化了财务理论体系的研究,丰富了财务理论体系研究的内容,另一方面为财务课程体系的建设奠定了基础。
财务课程体系的研究,要以财务理论体系为指导,以财务学科体系为依据,对各财务分支学科的研究对象、研究内容、特有财务管理制度与管理方法加以讲述,用文字或电子化教材的形式表现出来,为教师教学和学生学习提供依据。按照不同的分支学科划分方法,可以形成财务学专业不同的主干课程,在主干课程之外,还应按学生知识结构的要求,开设若干基础课和专业选修课。这就要求广大财务学者深入到财务实践工作中去,不断研究新情况,发现新问题,总结新经验,提出新理论,了解培养财务管理人才的新要求,站到学科前沿,为财务学专业的发展和人才的培养做出贡献。
(二)创新观念
只有用不断发展的新财务理论为指导,才能不断制订出新的财务政策和制度,推动企业和国民经济的发展,只有用不断发展的新财务理论为指导,才能构建新的财务理论体系、学科体系和课程体系,推动财务学科建设的发展。可以说,财务理论创新是财务服务于经济建设的前提,财务学科建设的灵魂。财务学者树立财务理论创新的观念,必须做到以下几个方面的观念转变:
所谓原创性理论研究,即西方财务学者没有研究过,国内财务学者也没有研究过,某一财务学者完全独立提出的新财务理论。这一理论提出时往往与传统财务理论相冲突,而且尚不成熟,在一段时间内引起学术界的争论,但随着讨论的深入,这一理论会逐渐显现出对某些财务新问题的解释性功能和预测性功能,从某一原创性概念发展到一系列新的理论观点,进而形成一系列新的财务政策,引起新的财务制度和新的管理方法的产生,为学术界多数人所认可,为政府部门所采纳。这种原创性理论研究的例子很多,郭复初(2015b)概述的十五个中国特色财务理论中的资金运动论、国家财务论、财务机制论、财务分层论、财权流论、财务周期论、财务理论体系论、财务制度论等,都属于原创性财务理论研究,为中国财务理论发展做出了贡献,也丰富了世界财务理论宝库,大大增强了中国财务学者的理论底气。
二是从简单的文献研究向现实财务问题研究转变。在博士生培养中,我们发现有的学生在文献收集、整理上下了很大功夫,一篇10万字的博士论文,文献综述往往占三分之一还要多,文献综述主要是综合介绍西方财务学者对这一问题有哪些不同观点,中国财务学者对这一问题又有哪些不同观点,也介绍不同学者争论的焦点,这些内容在文献综述中占到绝大部分比例,至于在谈到作者自己的观点时,要么简单谈一下赞成某一学者的观点,要么把几个学者的观点综合起来,认为可以相互补充,都能成立。总之,是综合多、评述少;介绍多,自己见解少。在文献综述后,就已有文献研究中的某一财务理论观点,按别人的思路和数学分析模型(有的学生也对模型做个别修正),在某一上市公司数据库中提取大量样本,并进行实证分析。在实证分析时,往往有现成软件可以利用,不费多少功夫就可以提出分析结果,然后再写点结论和政策建议。结论和别人差不多,政策建议可能有些区别,但也大同小异。这样写下来,一篇10万字的博士论文完成了。据学生说,这样的论文拿去评审很容易过关,别人一般找不出什么漏洞。但仔细想来,只能说该生熟悉了某一领域的历史文献和研究现状,学习了文献收集、整理方法和实证研究方法,实在很难找到创新性理论观点,与培养创新人才实在是不相适应。笔者认为,作为博士论文,文献综述是必要的,但论文研究的主题不应从文献中去找,而应从经济建设和学科建设现实需求中去寻找。博士生应深入实践,进行调查研究,了解目前企业财务管理和国家财务管理中存在急待解决的问题有哪些,然后结合自己的研究兴趣和特长,从中选出一个问题进行研究,围绕这一问题收集历史文献,了解国内外学者对这一问题有无研究成果,这些研究成果有何参考价值,有无不足之处,经过文献研究,寻找作者对这一问题理论和方法上的突破口,独立进行自己理论体系的构建,力求有重大发现,形成创新性研究成果。这两种研究范式,前者是从文献出发,作者陷入别人的套路形成跟踪性研究成果;后者从现实问题和需求出发,文献为我所用,形成重要创新研究成果。这并不是要不要文献研究的问题。财务理论创新应做到一切从实际出发,才能取得成功。
中国财务学者对财务理论研究,一定要克服简单化和急躁情绪,要经得起寂寞,对财务问题的研究要持之以恒,不怕“坐冷板凳”,要有求知、求真、求精的精神,才能取得创新性研究成果。
(三)开放观念
人有同向思维的特点,某一财务理论,一旦有人提出,常常会出现不少学者都在进行研究的情况。单个的研究人员通常都有一定的局限,并且视角不同,为了使财务理论的研究取得更多创新性成果,就应该相互交流,相互启发,使问题的研究深入化,这就要求财务学者树立开放观念。做好开放性研究的基本路径有:一是把研究的财务问题公开,让大家明确对这一问题研究的必要性,公开自己的初步研究成果,听取别人的意见。二是对支持自己的观点和批评自己的观点都要虚心听取,不要固持己见。自己认为应坚持的观点,可以写商榷性文章,对批评者要采取讲事实、摆道理的方式进行学术讨论,不能恶语伤人。三是要积极参加全国性财务研讨会和国际性财务研讨会,尽可能在较大的范围内进行学术交流,在学术讨论中获得启发,增加灵感,提高自己的学术水平。四是在相互交流和学术讨论中受到别人的启发,应在自己的文章中充分尊重别人的贡献,在文章脚注或参考文献中做出说明。如果需引用别人的观点来论证问题,应指名加以引证,绝不允许剽窃别人的研究成果,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开放性研究,不仅要在同行之间进行,也要在相关学科的学者之间进行;不仅要在国内同行之间进行,也要在国外学者之间进行。只有这样,才能不断推动财务理论的创新和财务学科的发展,发挥财务促进经济发展的功能。
(四)团队观念
财务是本金(资本)的投入收益活动(财务活动)及其所产生的经济关系(财务关系)。财务管理是组织财务活动、处理财务关系的一项职能性管理工作。从微观的企业财务管理工作看,企业财务与会计、统计、生产、营销等各项管理工作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财务问题的解决是一项系统性工程。从宏观的国家财务管理工作看,国家财务与财政、金融、保险等经济管理工作紧密联系,国家财务问题的解决涉及范围更为广泛。因此,对重大财务问题的研究并非一个人或少数人的能力所能胜任,必须组织相关学科的学者、相关部门的实际工作者组成的团队来进行,即组织强有力的课题组,实行集体攻关。要做好团队研究,应注意几个方面的问题。一是要有学术带头人担任课题组组长。学术带头人要有相当的理论水平,能敏锐地发现有重大理论或现实意义的研究问题,提出课题研究的初步方案,组织课题组成员对初步方案进行讨论,集中大家意见,制定课题研究大纲,并按课题组成员的知识结构和研究能力进行分工,明确研究大纲中各部分的执笔人以及参加调查研究、资料收集和分组讨论的成员。在各部分初步研究成果出来后,项目负责人要组织好全部课题组成员参加的讨论会,形成修改意见,交各部分执笔人反复修改,最后由项目负责人进行总纂,形成最终研究成果。二是课题组成员的结构一定要优化,要选择与研究问题有密切相关,且有一定研究能力的人参加,参加者要有研究兴趣和责任心,不怕吃苦,能干实事。三是要选好各部分的执笔人。执笔人不仅要有相当的学术水平,而且要有写作能力,能按时完成任务。四是要筹集必要的经费,可以通过申报国家级课题、部省级课题、学校或学会课题取得经费,也可以与有关部门或企业组成横向研究团队取得经费。五是要合理分配和使用经费。项目负责人一定要大公无私,把课题经费用到研究中最需要的地方,对课题成员按规定应分配的劳务费,也要合理分配,按贡献大小承认一定的差别。只有这样,才能形成有生命力的团体,取得重大研究成果。
树立团队观念,不仅是针对课题研究而言的,在学术流派的形成中也要有长期而稳定的学术团队。一个学术流派的形成,通常要有一个核心的学术带头人,核心学术带头人通常要有一项原创性的研究成果,这项原创性研究成果要有重大的理论与实践意义。同时,还要有一批追随者,他们对这一问题的研究有浓厚兴趣,愿意相互交流、互相支持,不断拓展对这一问题的研究,为形成比较成熟的理论体系和政策建议贡献自己的力量。这类学术团队,在西方财务理论中的资本结构理论、有效市场理论和股利分配理论流派的形成中得到了体现。在国内财务理论中的国家财务论、财务制度论、财务分层论和财务理论体系论的研究中也有较好的体现。这类学术团队,虽然不如课题组成员那么紧密和有形,但他们一个接一个地从不同方面对同一问题进行研究,从而形成了丰富的研究成果和研究文献,为学术流派的逐渐形成做出了突出贡献。
总之,不管是有组织的学术团队,还是自发形成的无形的学术团队,都能发挥协作的力量,强有力地推进财务理论的创新和财务政策与制度的创新,推进财务学科的发展。
学术界目前公认的财务研究基本方法是规范研究方法和实证研究方法两类(陆正飞,2000;杨丹和王木,2006),下面分别加以说明。
(一)规范研究方法
对规范研究方法的研究,必须从它的概念、优点与不足、适用范围等几个方面去进行。
1.规范研究的概念
一般认为,规范研究是指借助概念解析与逻辑推理,揭示事物变化的规律与原因,提出解决对策的方法,通常回答“为什么”、“怎么做”的问题,是各种理论研究用得最多的方法之一。对财务理论的规范研究而言,通常是从研究财务现象入手,借助财务活动、财务关系、财务本质、财务职能、财务规律、财务管理、财务管理体制与制度、财务管理环节与方法等一系列基本概念,研究这些概念之间的内在联系与区别,以及这些概念所派生的一系列概念,各种财务概念所构成的理论体系,各种理论的存在依据与实践中的运用等。整个财务理论大厦都主要依靠规范研究方法去构建。这方面具有代表性的著作有《企业发展的财务战略》(陆正飞,1996)、《论财务管理的理论结构》(王化成,1998)、《利益相关者财务论——新制度主义与财务学的理论互动和发展》(李心合,2003)、《企业财务制度论》(冯建,2005)、《公司财务周期研究》(罗福凯,2007)等。
规范研究方法的分析过程一般为提出问题——从理论上分析问题产生的原因——提出解决问题的对策,即人们一般所说的“三段式”研究方法。
2.规范研究的优点
(1)透过现象看本质。规范研究能够进行长期、大范围、多因素的综合性分析,得出财务现象的本质性和规律性的认识。例如,我们在研究财务的本质时,是从财务在经济生活中表现为一种资金的收支活动这一现象开始,在逻辑上得出财务是商品生产和货币产生后才出现的经济活动,随后研究人类历史发展过程中财务经济活动产生与发展的过程。财务产生于原始公社的中期,由于畜牧业从农业中分离出来,这是第一次社会大分工,出现了农夫和牧民之间的商品交换和原始的货币(如用贝壳)结算,这便是财务产生的雏形。随着手工业从农业中分离出来,出现了第二次社会大分工,农夫和手工业者的商品交换和货币结算推进了财务的发展。手工业者已经不是为自己消费而生产,他用货币购买原材料,生产出手工业品,出售给农夫和牧民,取得货币收入,再进行再生产,从而产生了资金的循环周转,真正意义上的财务活动随之产生了。在原始公社末期,随着商人的出现,这是第三次社会大分工,商人不从事生产,他是用垫支货币去购买商品,然后出售给消费者,收回的货币比原垫支的货币的量更大,从中赚了钱,然后再开始下一次商业活动。这时,财务活动已从生产者的资金收支发展到专事流通活动的商人的资金收支,财务活动的范围进一步扩大了。财务活动产生后,在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得到了进一步发展,奴隶主庄园和地主庄园中的资金收支和资金循环周转规模远远超过原始公社时期。当人类社会进入到资本主义社会,随着劳动力变成商品,货币也就变为资本,资金循环周转变成了资本循环周转。在一些社会主义国家出现后,由于全民所有制和集体所有制在国民经济占主体地位,资本由资本家剥削工人的工具变成劳动者为自己谋取利益的工具,社会属性有所变化,但资本在再生产过程中的循环周转的经济属性并没有变化。通过上面的长时期、大范围、多因素的分析,我们归纳出财务是从事商品生产与交换的经济主体,在再生产过程中不断进行本金投入并获取收益,在这些活动中产生了特有的经济关系。最后我们得出财务的本质是本金投入收益活动及其所产生的经济关系。从这一分析中,我们主要是从历史事实中进行逻辑推理,得出财务的本质认识,这是一种典型的规范研究方法(郭复初,1997)。
运用马克思的历史与逻辑相统一的分析方法,我们分析了新中国成立后实行计划经济的较长历史时期中,由于将国有企业财务纳入财政管理体系,企业自有资金由财政拨付,企业利润除少数留下的企业基金外,95%以上上缴财政,企业没有独立的财务权力、财务责任和财务利益,于是缺乏自主理财的积极性;财政重视自身聚财,忽视企业生财,企业所需资金不能足额拨付,出现“贫血”;财政拨款按预算程序,缺乏及时性,企业生产经营所需资金需要灵活调度,由于财政拨款不能及时到位,从而丧失商机;财政既要保障国家上层建筑所需资金供应、保证社会稳定和国家安全所需资金供应,又需承担国有企业自有资金和基本建设资金供应,由于资金缺口很大,不得不搞“赤字财政”,出现长期性财政困难。通过历史问题的分析,发现财政身兼国家行政管理职能和企业资金管理职能是问题的症结所在,产生这一问题的原因是“政资不分”。对“政资不分”问题做进一步逻辑分析,发现在理论上混淆了马克思关于国家具有政治权力所有者和财产权力所有者的双重身份,两种权力主体不同,功能不同,如果合而为一,就会产生功能混淆、顾此失彼,严重影响企业和国家经济发展。通过上述分析,找出的对策是把财政统一管理财政资金和国有企业自有资金的财政职能和财务职能分开,财政不再管企业资金供应,而由企业自主经营、自负盈亏。但国有企业不同于私有企业,其国有资本必须有产权所有者代表,才能解决产权主体缺位问题,于是我们提出国家财务的概念,国家财务是国家作为财产权力所有者所进行的国有资本投入收益活动及其所产生的经济关系;国家财务管理是国家从宏观层面组织国有资本营运和处理有关财务关系的一项工作。由于国家财务要同国家财政分开,所以在对策上是成立与国家财政并列的国家财务部门,对国有资本进行管理、监督和运营。这些理论观点逐渐被接受,促进了国有资产管理局和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简称国资委)的先后建立,目前已逐步形成国有资产管理部门——国有资本投资、运营公司——国有企业的三层次国有资本管理体系。由此可见,规范研究所提出的重大财务理论,对国民经济发展和国有企业改革是多么的重要!
规范研究具有揭示事物本质和发展规律的优点,具有构建系统理论体系与提出重大政策建议的优点,但也有其局限性。
3.规范研究的局限性
(1)缺乏充分数据分析,理论分析结论的可信度有时受到影响。例如,关于财务与会计关系的研究,出现了会计包括财务、财务包括会计和会计与财务并列等三种观点的争论,目前多数人虽然同意财务与会计并列,但似乎给人以折衷的感觉,缺乏数据的支持。如果能对中国和外国的企业中财务机构与会计机构设置的情况做一个大样本的案例分析,发现大多数企业都是财务与会计分开,彼此分工合作,则财务与会计并列论就更具有说服力。
(2)提出的对策与建议比较原则,有时影响操作性。规范研究虽然以历史事实为依据进行逻辑推理,也常常举例说明,但缺乏大样本分析,对事物质的方面分析得多,对量的方面缺乏系统分析,因此得出的政策建议有时会受到质疑。例如,根据国家财务理论观点,国有资本经营适宜于三层次结构,即国有资产管理部门——国有资本投资、运营公司——国有企业。现在关于国有资本投资、运营公司的设置,有不同的方案选择,有的主张新设国有资本投资公司,将原国资委所管理的国有企业的自有资本(或国有股)划归国有资本投资公司管理;有的主张授予国有集团公司以出资者职能,对集团公司所属独立法人的国有企业的国有资本进行管理。两种主张的观点都列举了各自的优点,争论不休。这时的国资委要做出决策,就需要进行案例分析和问卷调查,寻求数据支持,以免决策失误,这就需要实证研究方法来弥补规范研究之不足。
4.规范研究的适用范围
(二)实证研究方法
1.实证研究的概念
实证研究方法,顾名思义,是指从事实、实际情况来验证或衡量某些理论观点的正确性的方法。实证研究方法有广义与狭义之分。广义的实证研究方法泛指所有经验性研究方法,如调查研究法、实地研究法和经验数据统计分析法等。狭义实证研究方法一般是指运用历史数据或现实案例,借助数学模型,对事物发展过程与相互影响进行经验性研究,得出结论并提出有关政策建议的方法。通常回答“是什么”的问题,是事物相互联系及相互影响程度研究的主要方法。因此,狭义实证研究方法通常指经验数据统计分析法,本文着重研究狭义实证研究方法。对财务理论研究而言,这种方法用得最多的是对上市公司价值变动及其影响因素的研究,以寻求提高上市公司价值的路径与方法。例如,对公司盈余、自由现金流量变动与公司价值变动关系的研究,对公司治理结构变动与公司价值变动关系的研究,公司治理结构中独立董事组成变动对公司价值变动关系的研究,公司实际控制人财务行为特征与企业价值变动关系的研究,公司履行社会责任情况对公司价值影响的研究,公司薪酬分配情况对公司价值影响的研究,国有资本配量效率与公平状况对公司价值影响的研究等。这方面具有代表性的著作有《新股发行定价——基于壳资源的解释和证据》(杨丹,2004)、《中国上市公司治理结构的实证分析》(白重恩等,2005)、《企业发布社会责任报告影响因素的研究——来自中国上市公司2008年的经验证据》(崔秀梅,2009)、《政府干预背景下的EVA考核、金字塔股权结构与过度投资——来自国有上市公司的经验证据》(池国华等,2015)等。
实证研究的分析过程一般包括:命题提出与文献综述——提出证明命题的假设——研究设计(证明命题的思路)——变量设计(被解释变量、解释变量、控制变量等)和数据收集——实证检验(运用有关数学模型分析进行证实与证伪)——现象解释(得出结论)——政策建议。下面举例对这种方法加以说明。
例如,博士论文《上市公司实际控制人财务行为的治理效应研究》(万立金,2011)中,有一章是对中国上市公司实际控制人财务行为特征与价值关系的分析。该文提出的命题是研究公司实际控制人对公司财务活动的控制状况与公司价值变动的影响情况,该文提出的假设有: ①实际控制人的所有权与公司价值成正比; ②实际控制人的控制权与所有权的分离与公司价值成反比; ③国家控制的上市公司价值低于非国家控制的上市公司价值; ④对于国家控制的上市公司而言,控制链越长,则公司价值越高,而对于非国家控制公司,控制链的影响不确定。
该文的研究设计:样本选择,以股改后的上市公司为样本,到2007年末,符合要求的上市公司为1 312家,占所有上市公司的84.7%。数据来源与分类,根据上市公司2007年年度报告中“股本变动与股权情况”披露情况和树状图,对1 312家上市公司数据进行整理与分类。被解释变量为公司价值;解释变量包括所有权、所有权与控制权分离、控制链、控制人类型等;控制变量包括公司规模、资产负债水平、主营业务增长率、行业类型等。
该文的实证检验:描述性分析,包括对所有样本公司实际控制人特征进行统计,对不同类型的实际控制人特征进行分析;回归分析采用OLS方法,先说明回归模型,紧接着对所有样本公司进行多元回归分析,并分别对国家控制样本公司和非国家控制样本公司进行回归分析;然后,进行稳健性检验;最后,得出分析结论。结论为: ①实际控制人对上市公司有激励效应,当它持有的所有权比例较大时,公司价值较高; ②当实际控制人的所有权与控制权偏离较大时,这种利益协同效应降低,表现为壁垒效应,阻碍了公司价值的增长; ③国资委控制的上市公司优于非国资委控制的上市公司,地方国资委控制的上市公司优于地方其他政府部门控制的上市公司; ④地方国资委实行的三层架构,是一种有效的方式,有利于提高公司价值。于是,根据上述结论,提出了实际控制人应有适当的所有权比例,所有权与控制权不应偏离太大;国有上市公司应实行国资委——国有资本投资公司——国资企业的三层次架构等政策建议。这里介绍的文章是为了说明实证研究的过程。
财务学术研究中,实证研究的论文与著作很多,涉及范围也很广泛,绝大部分财务与会计类刊物均有大量文章发表,财务硕士论文与博士论文很大一部分都采用实证研究方法,可以说,上世纪90年代至今,财务学术界运用实证研究方法的文章已经超过规范研究的文章,成为一种新的潮流。
2.实证研究的主要优点
(2)对具体问题分析深入,可操作性强。例如,前面例举的关于上市公司实际控制人财务行为特征与公司价值之间关系的分析,谈到地方国有上市公司的监管方式时,在实际工作存在两种方式可供选择。一是由地方政府所属国资委——国有资本投资公司——国有企业三层次架构的监管方式,二是地方政府其他行政管理部门和国有企业两层次架构的监管方式。如果用规范研究方法,按照委托代理理论,委托代理层次越少,则代理成本越小,后种监管方式似乎更好;但通过大样本的数据分析,反而证明前种监管方式使公司价值更高,这就使我们在财务理论研究中更加相信国家财务理论关于建立国资委监管体系理论的正确性,使国家财务理论增强了可操作性。
3.实证研究的局限性
实证研究虽有上述明显的优点,但也有其局限性:
(1)实证研究常常用有限样本分析去证明某种普遍性命题,其研究结果可能产生片面性。现实经济生活中,经济事物多种多样,各种变化错综复杂,即使研究某一命题采用的研究样本有相当的数量,但因各种条件限制,收集的样本总是有限度的,不可能穷尽所有样本。在这种情况下,常常采用从个别到一般,由特殊到普遍的归纳模式,如果数据真实、数学模型正确,则研究结论比较可靠。但是,如果样本数量不足,构建的数学模型不能完整反映影响因素和影响方向,难以消除变量的内生性与多重共线性问题,则回归分析所得结论可能以偏概全,产生片面性。例如,不少财务学者在研究自由现金流量对上市公司价值的影响时,常常得出自由现金流量过多会降低公司价值的结论。他们收集了上市公司的样本,分析了公司自由现金流量过多,一般与过度投资和公司高管人员职业高消费发生密切联系,从而导致公司价值降低。但是,他们收集的自由现金流量高的公司样本常常是正常经济环境中的公司样本,没有对金融危机或经济危机发生后的公司样本进行分析。如果公司处在金融危机或经济危机的宏观环境中,自由现金流量多的公司反而有较强的抗风险能力,防止公司现金支付链断裂,有利于公司价值增长。因此,运用实证研究,还必须紧密联系宏观经济环境变化,按经济波动周期的不同选用样本分析,尽可能在数学模型中考虑更多的影响因素,才能得出比较正确的结论。
(2)样本、变量与数学模型选择容易受个人偏好的影响,降低了科学性,甚至搞形式主义。目前财务学博士生的博士论文大部分都是采用实证研究方法,在论文答辩中,发现个别博士生的论文研究结论是事先就有的,先有观点,再找证据,而不是先寻找证据,再得出结果。为了得到他们预先的结论,在采用样本时他们是有选择性的,只找有利于自己结论的样本,对于不利于自己结论的样本常常以各种借口加以排除掉,这样得出的分析结论是经不起推敲的,受到答辩专家的批评。有的财务学文章片面采用利润水平高低来证明国有企业的效率比私有企业效率低,却不考虑国有企业承担的社会责任往往比私有企业高,如国有企业人员已经偏多,但为了社会稳定,每年必须承担接收大学毕业生和军队转业干部的任务,这些任务往往有硬性指标下达,而私有企业却没有这种任务;国有企业不可随时裁减工人,私有企业却可以;国有基础设施建设企业(如高速铁路、高速公路、机场等)投资大,收费标准不高,回收期长,私有企业却可以较低费用享受这些基础设施带来的好处等。这些国有企业的社会贡献和造成对利润的影响,这些文章的作者在实证时是不加考虑的,因此这些文章的结论是不公正的。
4.实证研究方法的适用范围
规范研究与实证研究各有自己的优点与不足,各有不同的适用范围,二者不是相互排斥和相互取代的关系,而是互补的关系。有的学者提出财务理论研究要从规范研究向实证研究转换,他们提出“转变研究范式”的口号,这种提法是片面的,容易对青年学生产生误导。笔者认为应该讲财务理论研究方法多元化,将规范研究方法与实证研究方法相结合,而不是讲所谓转变“研究范式”,财务学者应“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一)规范研究与实证研究的相互联系
1.实证研究的命题提出、理论基础与研究假设的提出常常依赖规范研究。也就是说,实证研究要研究什么,一般是从现实经济发展中遇到需要解决的问题分析入手提出的,这种分析属于规范研究;实证研究要以什么理论为指导,为什么要用这些理论来指导,必须依靠概念解析和逻辑推理,属于规范研究;研究命题从哪些方面实证,即研究假设的提出,必须对所研究命题的影响因素与影响方向进行逻辑分析,这也有赖于规范研究。由此可见,完全不用规范研究,全篇文章都是单纯的实证研究,这样的文章是没有的。有些学者提出所谓“研究范式转换”是缺乏理论依据和实践依据的。
2.规范研究的数据提供与结论检验也常常需要实证研究来支撑。规范研究借助概念解析与逻辑推理,揭示事物变化的规律与原因,提出解决问题的对策,对原创性、基础性理论的研究有重要应用价值,但是规范研究的理论分析也必须运用大量的数据去说明问题,这些数据需要实证研究提供;许多原创性、基础性理论结论,虽然可以从逻辑推理提出,但能否在实践中得到证实,往往也需要大样本的回归分析,对理论的正确性进行检验。所以,那种认为规范研究完全不需要实证检验的看法,也是片面的。
(二)规范研究与实证研究如何结合
1.同一人、同一文章的结合。一篇文章中,前面的问题提出、文献综述、理论基础与研究假设的提出,是规范研究,要求作者具有较高的抽象性与批判性思维能力,构建科学的理论框架;后面的变量选择、模型设计、描述性统计、结论的稳健性检验是实证研究,要求同一作者具有计量经济学、数学统计学的理论水平和运用能力。这种结合,一般表现在博士论文的写作和高水平论文的写作上,要求作者同时掌握两种基本研究方法。现在有些博士生由于对某一研究方法掌握得不好,从而影响博士论文质量,这是博士生培养中应加以重视的问题。
2.同一课题,不同人的结合。在一些重大课题的研究中,对课题的研究意义、理论创新观点的提出与逻辑分析部分,由擅长规范研究的成员担任主研工作;对课题理论观点的定量分析和结论检验,则由擅长实证研究的成员担任主研工作。课题负责人做好组织领导工作,做好统筹协调工作,保证课题研究的统一性和严密性,充分发挥两类研究人员的积极作用。
3.同一学术团队,不同人的结合。一些系列科研成果,往往在一个大的命题内,在一个学术团队内组织若干篇系列文章与著作,形成一个大的研究领域,推动财务学科理论研究和应用研究的发展。在这些系列研究成果中,有些侧重于规范性研究,有些侧重于实证性研究,这就要做好团队作者的分工,由擅长某一研究方法的成员去完成相应的著作。当然,分工后还要注意合作,对同一著作的不同部分,也可以相互交叉,互相合作,发挥所长,保证系列科研成果的整体质量。
中国财务学者要努力学习和掌握规范研究方法和实证研究方法,根据研究问题的性质和内容,正确运用好研究方法。文章的内容决定研究方法,而不是研究方法决定内容,千万不要搞形式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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