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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国70年发展的财政逻辑

2020-09-25

中国财政科学研究院党委书记、院长|刘尚希


1949—2019年,回顾这70年,新中国的发展取得了巨大的成就,这些成就来之不易,是在党的领导之下团结各族人民共同奋斗出来的。在这个过程中,财政起什么样的作用呢?怎么理解新中国70年发展中的财政呢?财政的逻辑是什么呢?这是一个理论问题,也是一个实践    问题。

新中国70年的发展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后期的发展是以前期的发展为条件的

新中国70年的发展,从财政的角度来说,也是一个不断变化变迁的过程。我们不能只是从一些财政的事件去分析财政、去理解财政,而是应当站在历史的高度看待财政的作用、财政自身的逻辑。

新中国这70年是一个有机的整体,我们不能“只见树木不见森林”。要把它当成一个整体来看,才能完整地认识新中国的70年。习近平总书记一再强调,新中国的70年,我们既不能用后40年否定前30年,也不能用前30年去否定后40年。1949年到1979年,这30年是探索社会主义建设的30年。中国的国际地位大大地上升,这个时期我们有了原子弹、氢弹、卫星上天,中国人民真正站起来了,而且站稳了。从 1979年之后这40年是改革开放的40年,实际上我们又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时期,又发生了历史性的巨变,发展主要是经济建设,改革主要是经济改革。2012年底党的十八大之后,我们进入了全面改革、全面发展的新时期。党的十八大提出经济建设、政治建设、社会建设、文化建设、生态文明建设“五位一体”的总体布局,就是说我们的发展不仅仅是经济的发展,而是全面的发展,意味着中国的发展进入了全面发展的新时期。十八届三中全会又明确了全面深化改革,改革进入了整体性改革的历史时期。

改革开放之后,十八大是一个时间节点,不仅提出了“五位一体”的总体布局,而且提出并明确了“四个全面”的战略布局,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全面深化改革、全面依法治国、全面从严治党。新中国的发展也是发生了新的变化,经济进入了新常态,发展的导向从过去长期追求高速度,进入高质量发展的新时代。到了十九大又提出了新的思想,当代马克思主义的最新成果“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这就意味着,我们从站起来到富起来,再到强起来是一个连续不断的历史过程。

搞社会主义建设、改革开放,进入新时代,为以后的发展打下新的基础,实际上是在探索新的发展道路。这个新的发展道路不仅仅是中国的发展道路,而且也是人类文明的发展道路。中国现在对人类文明的影响越来越大,中国的发展道路可能是人类文明发展的一条新路。 

新中国70年也是创新探索的一个过程,我们探索的是中国发展之路,也是人类文明发展之路,探索是离不开创新的。很显然,我们有很多的创新,有制度的创新,更重要的是思想的创新,当然还有技术的创新、市场的创新、社会的创新等等各个方面。

新中国70年发展的财政逻辑演变:从集权、分权到治权

之所以回溯历史,是为了更好地理解财政的逻辑,以及财政在这里面起什么样的作用。其实,财政是一个社会、一个国家、一个共同体,也是一个文明赖以存在的物质基础和制度基础。财政往往是隐形的,往往看不见它有多大作用,但是,一个国家、一个社会、一个共同体、一个文明,一刻也不能离开财政。没有一个统一的财政,就没有统一的政权;没有一个健全的财政,就没有一个健康的社会;没有一个稳固的财政,就没有一个强大的国家。这都有很多的历史事实可以印证。同样,没有一个健全的财政,也没有一个健康的社会。财政是一个社会的“血液”,就像人一样,“血液”健康,身体就健康,“血液”出了毛病,整个人就会出问题,甚至会危及到生命。财政的作用就像“血液”一样,在社会共同体中发挥它无形的、无感的作用,但这个作用是基础性的,无处不在,无时不有,不可替代。

财政收入来自于社会,又通过财政支出回到社会,就像人的血液循环一样,来自自身,又回到自身,滋养全身的脏器和每一个细胞。这就是财政的作用。财政的这个作用从新中国70年来看是怎么发挥出来的呢?从历史过程来分析,用一个字可以概括:权。

1949年,建立了新中国。新政权建立,财政权已经握在手中,那么财政的作用如何发挥?答案是集权。我们建立了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财政统收统支,财政上高度集权。通过财政的高度集权来筹集资金,配置资源,推动工业化。在当时的条件下,财政的作用主要是筹集资金,支撑国家建设。主要通过财政配置资源,因为微观主体像企业不能自主地做出决策,生产什么、生产多少、怎么生产都是由国家计划指定的。国有企业的利润交给财政,它所需要的资金再由财政拨给。所以,在那个时期,财政是统收统支,以集权为特征来配置资源。通过这种财政集权方式,我们国家取得了巨大的成就。

再到改革开放时期,财政的逻辑变成分权。大家都知道放权让利,从放权走向分权,这在历史进入改革开放之后可划分为两个时期。一是改革开放初期,主要是放权,主要是对国营企业、一些部门以及地方放权。二是到1992年邓小平南巡谈话之后,明确了改革的方向,就是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这个时候主要是分权。放权、分权有什么区别呢?放权是在原有的集中体制框架内下放部分财力的支配权,微观主体,即企业的主体地位并没有明确,只是赋予企业一定的决策权和财务权,自身努力与物质利益适当挂钩,以调动企业的积极性。同时,也采取同样的方法调动地方的积极性。在放权的时期,主体地位不明确,意味着主体的责权利不清晰,放权往往就放过头了,放过头就乱了,乱了就要收权。于是,“放、乱、收、死”形成一个不断再现的循环,直到1992年搞市场经济,才明确了企业是市场主体,它作为微观主体实现了再造,民营企业也发展起来了。在这个时候放权就变成了分权。分权是在多元主体之间的权力划分,向企业分权,也就是向市场分权,同时也向地方分权。地方这个时候也变成了一个利益主体。1994年的分税制改革就是分权的改革。通过分权改革,逐渐形成了社会主义经济体制的框架,同时财政也转向了“公共财政”模式。公共财政强调市场能管的,财政就不要管,市场不能管的,财政就要去管。这样财政与市场的关系就产生了颠覆性的变化,市场成为财政职能定位的一个基准。

改革开放初期,因为在计划经济的框架下放权,计划实际上仍发挥主要的作用,是摆在首位的,市场则是补充。1992年之后,颠倒过来了,市场是第一位的,政府是第二位的,市场能干的交给市场,市场不能干的政府再来干,逻辑关系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在这种条件下,财政的定位就更加清晰了。在这之前,财政缺位、越位的问题突出,找不到基准,财政哪些该干,哪些不该干,财政支出结构怎么调整,没有理论的基准,也找不到操作的基准。计划经济延续下来的,就是所有制标准,全民所有制领域是财政投入的,非全民所有制领域财政不管;城市建设是财政要投入的,而农村建设则主要是农民自己的事。1992年之后就是以市场为基准,市场不能发挥作用的财政就要投入,一直到2003年提出要让公共财政的阳光照耀到农村,财政不仅管城市投入,也要管农村投入。这样,城市财政变成了全民财政、老百姓的财政,所有制的财政变成了市场经济平等竞争机制上的财政,这个时候才算真正地变成了财政分权。分权充分调动了大家的积极性,而且形成了长效机制。放权也能调动积极性,但是容易出偏差且不持久,很难把握这个度在哪里,这个度只是在微观主体定位之后才找到了基准。

市场主体定位明确了以后,这个度就好把握了。企业通过法律赋权,依法设立,合法经营,自我发展、自我决策、自负盈亏、自担风险。企业应该有什么样的权利,通过法律法规加以明确。这就解决了行政式放权的随意性问题。只有真正分权,才能解决过去“一放就乱,一收就死”的那种循环。

通过财政分权以及其他方面的改革,调动了地方、企业的积极性,解放和发展了生产力,物质财富相对充裕了,解决了短缺的问题。但是又带来新的问题,机会的不公平,这体现在贫富差距很大。虽然实现了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但是怎么实现共同富裕,面临着巨大的挑战。实现共同富裕,不能走老路,搞平均主义,应给每个人以希望,人人参与、人人努力、人人共享,这才是共同富裕的正确思路。机会不均,带来社会的板结,社会阶层的固化,这对中国的未来发展有很大的风险。从这点来看,我们必须要进一步深化改革,财政改革的重点不再是分权,尽管分权改革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但现在必须转向“治权”,即对权力、权利进行治理。我们国家进入全面深化改革,改革的总目标是实现国家治理体系、治理能力的现代化,治理的基本内涵是基于权力和权利的多元共治。一个是对人民的权利要予以保障,比如提供公共服务,不断保障和改善民生,这就是保障和维护人民的权利,简单来说就是保障民权。二是约束公权。通过完善财政制度、完善预算制度、完善税收制度,通过财政法定去约束公权。财政在这些方面发挥作用就是财政治权。保障民权,约束公权,治理权力和权利,这是新时代财政的使命。

更深层的财政逻辑是公共风险逻辑

经济学主要讲如何有效配置资源,而从“权”的角度来看财政的作用,不仅仅是经济学的思维,而是基于整个社会、基于社会共同体的治理来分析考察。在其背后还有更深层的逻辑,就是风险,这个风险不是一般的市场风险,也不是个人面对的风险,而是国家的风险,是共同体的风险,可以统称为公共风险。

新中国刚刚成立时一穷二白,新的国家政权刚刚诞生,四面围堵,国际封锁,在这种巨大的风险挑战面前,怎么站稳?怎么发展?当时进行的探索,一是向苏联学习,二是自己摸索。1956年毛主席作了《论十大关系》的报告,之后实际上就开始走我们自己的路。一个重要的方式,就是集中财力办大事。在贫穷落后的情况下,不集中财力,办不成大事。主要是通过财政去筹集资金,从而形成了集中力量办大事的模式,有效应对了当时的风险挑战。这个时期我国经历了抗美援朝、抗美援越、珍宝岛战役、中印战争。通过这些战争,打出了威信,打出了中国的国际地位,打出了之后的和平,一点一点地突破了国际封锁。这靠什么?就是靠当时财政的集中统一。没有财政的集权,就不可能干成这些事。

1979年到了一个新的历史节点,为什么要从放权到分权呢?因为我们确实站起来了,而且站稳了,但要面对新的风险:生产力落后,经济短缺。经济的风险迫使我们不得不进行新的探索,从放权再到分权,去调动广大民众的积极性,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生产力落后是当时面临的最大风险。邓小平当时说,我们打开国门,发现中国跟世界其他国家的差距拉大了,中国面临着被开除球籍的危险。想想这是什么样的风险?巨大的公共风险和潜在的民族危机。正是这种公共风险迫使我们改革开放,所以财政就开始放权,再到分权。

短缺的问题解决了,我们相对富起来了,物质产品相对充裕了。但是面临着新的风险——社会的风险:贫富差距大、机会不公平。怎么去应对这种风险挑战呢?怎么样保障民生、改善民生?怎么样使所有的老百姓都能得到基本公共服务,在生活上都能有基本的保障?教育的问题、医疗的问题、养老的问题等等,这些都涉及到百姓的权益。还有腐败的问题,怎么样约束公权、遏制腐败,除了现在大力反腐之外,还要靠制度建设。财政是基础制度,这个基础制度如果不能健全,反腐败可能就有一个很大的漏洞。对这一点,毛主席早就说过,预算是一个重大的问题,里面反映着政府活动的方向和范围。通过治权,以法治方式约束公权,保障民权,这样才能防范化解社会的公共风险。这事关“两个一百年”的奋斗目标,事关我们能不能真正强起来。也就是说,即使是国内生产总值变成了世界第一,如果出现两极分化,国家也是强不起来的。

我们从站起来、富起来,再到强起来,对应的财政逻辑就是集权、分权、治权。在不同的阶段是不一样的,但是背后有一个更加深刻、统一的逻辑,那就是公共风险的逻辑。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我们面对的公共风险不同:刚刚解放的时候一穷二白,那个时候面对的是能不能站稳的风险,到1979年这个时间节点之后面临的是生产力落后的风险,再到现在面临的是机会不公平的风险。面对不同时期的不同风险,财政的作用也发生相应变化。1949年面临的是怎么站稳的问题,财政要发挥集权的作用,后来站稳了,但是又要解决穷和短缺的问题,这就是经济风险,这也是国家风险,财政就要发挥分权激励的作用。到现在,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比以前提升了很多,但是社会不公平的风险又显现出来了,这种风险威胁着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威胁着高质量的发展,威胁着由富变强的战略目标的实现。防范化解这个公共风险,财政就要发挥治权的作用。财政的法治化,包括税收法定、预算法定是今后财政发挥治权作用的基本方式,也是为国家治理现代化奠定基础的基本路径,进而为国家的高质量发展提供支撑。这就是从70年来看的财政逻辑。

   责任编辑  张小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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