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数字经济的价值载体，数字资产概念近年来被广泛提及，随着更多新型数字经济业态出现，其类别也在不断扩展，这其中不同类型数字资产在支撑技术、价值属性、应用场景和监管要求等方面存在较大差异。近年来，学术界和实务界越来越多地关注数字资产的研究和应用。在研究初期阶段，对于数字资产的研究更多停留在概念层面。在数字资产价格形成机制方面，虽然现有研究成果为理解数字资产的本质特征和价格形成机制提供了重要参考，但仍存在对数字资产的分类不清晰、对数字资产价格形成机制的研究缺乏动态发展视角和全局观等问题。本文从介绍数字资产的演进发展入手，通过将数字资产与数据资产进行对比，梳理数字资产的类型特征，探讨数字资产价格形成的影响因素和形成过程，并结合不同类型数字资产的特点，提出完善数字资产价格形成机制的建议。

（一）数字资产的演进发展

数字资产的演进发展先后经历了数字化、互联网和区块链三个主要的技术融合阶段，体现了数字技术与资产属性不断融合的过程。其中，每个阶段都具有其特定的技术基础、价值特征和应用场景，反映了数字经济与数字资产演进发展的重要脉络。

具体而言，20世纪90年代初期出现的数字化资产，本质上是传统资产的数字化表现形式。这一阶段主要围绕文档、图片、音视频等信息载体的数字化进程，通过数字技术提升信息的存储效率和传输便利性。

互联网时代催生了基于网络平台的原生数字资产，开启了数字资产发展的新篇章。这一阶段出现了虚拟商品、网络账号、游戏装备新型资产形态，它们依托互联网平台构建了独特的价值体系。这类资产在平台生态内具备明确的使用价值和交易价值，推动了虚拟经济的繁荣。

区块链技术的出现推动数字资产进入革新阶段，形成了以加密数字货币、稳定币、NFT（非同质化代币）等为代表的数字资产生态。基于区块链的分布式账本、智能合约等技术特征，实现了数字资产的确权和交易的去中心化，从而拓展了数字资产的形态和应用边界，在一定程度上重构了传统数字资产的价值实现机制。

（二）数字资产与数据资产的概念辨析

数字资产和数据资产两个概念在实践中常被混淆或交替使用，因此，在研究数字资产时，需要对二者进行概念辨析。本文认为，数字资产和数据资产存在本质上的区别：二者源于不同的发展背景，概念提出的初衷和用途存在差异。数字资产的概念伴随数字化转型浪潮而生，主要关注传统资产向数字化形态的转变过程，强调的是资产呈现和存在的数字化特征（如数字藏品、数字版权、数字货币等），更多体现了资产形态从物理向数字的转变趋势，反映了信息技术发展带来的资产形态革新。数据资产则是在大数据时代背景下发展起来的概念，源于人们对数据价值的深刻认识。它着眼于数据作为一种新型生产要素的战略价值，重点关注数据的采集、处理、分析和价值创造过程。数据资产管理的核心在于如何通过数据挖掘和分析为组织创造实际价值。表1进一步从价值特征、所有权属性、应用场景、风险特征、监管框架和发展趋势6个维度对数字资产与数据资产进行对比分析。

此外，不同的数字资产还会有更多的特征，例如，新型数字资产更多依托区块链或其他分布式技术，来确保区块链数字资产的稀缺性、流动性和数字化确权等。

概括而言，数据资产是一种更为底层和基础性的资产形态，它通过数据的收集、处理和价值挖掘形成基础价值，而数字资产则是建立在数字技术之上的多样化资产表现形式，两者既有联系又有本质区别。随着科技发展和应用深化，两类资产的边界可能会进一步模糊，但其核心特征和管理重点仍将保持各自的独特性。

（三）数字资产的概念与分类

资产是指由企业过去的交易或事项形成的、由企业拥有或者控制的、预期会给企业带来经济利益的资源。与资产的定义相仿，维基百科给出的数字资产定义为：数字资产是指企业或个人拥有或控制的，以电子数据形式存在的，在日常活动中持有以备出售或处于生产过程中的非货币性资产，是经过二进制编码的任何被授权使用的文本或媒体资源，包括文本内容、图片和多媒体。

此外，部分国家和组织将数字资产限定于基于区块链技术的数字资产。如：金融稳定理事会（FSB）对数字资产的定义是使用分布式账簿或类似技术发行或承载的数字工具，不包括数字形式的法定货币。美国联邦税务局（IRS）出于税收目的，将数字资产视为财产，而不是货币；数字资产以电子方式存储，可以购买、出售、拥有、转让或交易；从税务角度而言，数字资产被定义为记录在加密安全分布式账本（区块链）或类似技术（基于《基础设施投资和就业法案》）上的任何数字化价值表示；数字资产包括可兑换虚拟货币或加密货币（如比特币、稳定币、NFT）。英国金融行为监管局（UK FCA）将数字资产定义为价值或合同权利的加密安全数字表示，应用某种分布式账本技术，并能够以电子方式传输、存储或交易，包括加密货币、稳定币、中央银行数字货币以及传统证券和其他实物资产的代币化。

可见，国际上对数字资产的关注更多是出于监管或税收的考虑，以完善相关监管来引导数字资产规范发展（数字资产应用白皮书，2023）。而我国对于具有金融属性的数字资产的描述并不多，这与我国防范金融风险的大背景相关。此外，尽管将数字资产与区块链技术相联系是一种趋势，但本文认为不能将二者等同。数字资产并不是一个新概念，也不依赖于区块链。数字资产并不一定指在区块链上发行和转让的资产，区块链数字资产只是数字资产的一个子类。

基于此，本文提出，数字资产是以数字化形式存在并具有价值属性的各类资源，通过数字技术创造、存储、流通和使用，具有可确权、可交易、可度量的特征，包括但不限于数字化的文本、图像、音视频、软件、数字凭证、虚拟商品等，能够在未来产生经济效益或者带来其他形式的价值回报。根据技术发展特征，数字资产可分为数字化资产（数字化实物凭证、数字化金融产品、数字化商业合约）、互联网数字资产（虚拟商品、社交媒体账号、游戏道具装备）和区块链数字资产（加密数字货币、NFT、数字藏品）。

作为数字经济健康发展的重要基础，数字资产价格形成机制的研究既是衡量数字经济价值创造的关键指标，也是促进数字经济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支撑。数字资产价格的形成过程是影响数字资产价格及其变动的各种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因此，在数字资产分类体系的基础上，分析不同类型数字资产价格的形成机制就是找出数字资产价格的影响因素，进而分析不同类型数字资产价格的形成过程。

（一）数字资产价格的影响因素

分析数字资产价格的影响因素（见图1）需要兼顾共性因素和个性因素。一方面，要考虑传统资产价格形成的一般性因素，如市场供需关系、成本构成、宏观经济环境和市场结构等基本因素；另一方面，要充分关注数字资产独特的技术属性、网络效应、数字稀缺性等特殊性因素。

作为数字资产价格形成的核心因素，内在价值因素中的使用价值和投资价值决定了数字资产的功能价值，供给数量和增发机制则直接影响数字资产的稀缺性溢价，底层技术架构的先进性和稳定性为数字资产价值提供基础支撑。同时，数字资产的安全保障水平和创新程度也是投资者评估价值的重要参考因素。

市场环境因素在资产价格的短期波动中发挥着关键作用。市场交易规模和活跃程度直接反映供需关系的变化，数字资产的流动性水平影响其市场定价效率，投资者情绪和预期的波动往往导致价格的剧烈波动。此外，数字资产之间的价格联动性以及市场交易机制设计都会对价格形成产生重要影响。这些因素的综合作用形成了数字资产市场的微观结构特征。

网络生态因素反映了数字资产的网络价值属性。用户规模和社区活跃度通过网络效应放大数字资产价值，生态系统的完整性和配套服务的发展水平决定了数字资产的应用深度，社区治理机制的有效性则影响生态系统的长期发展。这些因素共同构建了数字资产的价值网络，形成了独特的价值创造和传递机制。

外部环境因素为数字资产价格变动提供了宏观影响因素。各国监管政策的演变直接影响市场预期，宏观经济周期和货币政策变化引导资金流向，相关产业的发展成熟度影响实体应用空间，新技术的进步可能带来颠覆性改变，社会公众的接受程度和信任基础则决定了数字资产市场的发展潜力。这些外部因素通过影响市场参与者的决策行为，最终传导至数字资产价格。

要准确把握数字资产的价格形成机理，需要深入理解这些因素之间的相互作用关系，构建系统的分析框架。首先，不同因素的影响强度会随时间变化。例如，在市场发展初期，技术因素影响较大，而随着市场成熟度提高，宏观经济因素的影响会逐渐增强。其次，各因素之间存在传导效应。例如，监管政策的变化会影响技术发展路径，进而影响应用场景拓展；宏观经济变化会通过影响投资者结构进而影响市场流动性。最后，不同类型数字资产对各影响因素的敏感度不同，这种差异性也是造成价格走势分化的重要原因。

（二）数字资产价格的形成过程

数字资产价格的形成是一个动态的过程，不同类型的数字资产采用不同的定价策略和调整机制。

数字化资产的价格形成过程主要遵循传统资产定价逻辑，同时融入数字特征。这类数字资产通常以对应实物资产的定价为基准，结合数字化转换和维护成本进行调整。数字化资产价格形成机制也呈现出多元化、差异化特点。例如，在文化创意领域，数字图书、音乐和影视作品的定价主要由版权方基于创作成本和市场预期设定基准价格，再由发行平台根据市场反馈进行动态调整。版权方通常考虑内容创作成本、版权费用、艺人影响力等因素，平台则重点关注用户评价、点播量和付费意愿等市场指标。同时，数字化资产主要作为传统资产的数字化副本存在，缺乏独立的价值属性和流通特征，其应用主要局限于组织内部的信息管理，尚未形成真正意义上的数字资产市场。

互联网数字资产的价格形成更强调市场化机制和平台规则的结合。平台通常制定基础定价框架和规则，为资产定价提供参考依据和约束条件。在此基础上，引入市场竞价机制，通过买卖双方的互动形成市场价格。互联网数字资产价格形成过程中还需要特别关注稀缺性、用户认可度和实际应用价值等关键因素。同时，由于互联网数字资产价值实现高度依赖特定平台，存在确权难、跨平台流通难、价值评估难等问题，限制了数字资产的进一步发展。

区块链数字资产的价格形成体现了去中心化和全球化特征，其价格主要由市场供需关系决定，但又具有特殊性，体现在：由于区块链的去中心化特征，区块链数字资产价格形成过程更加透明和自主，不受单一机构控制；加密数字货币作为最具代表性的区块链数字资产，其价格形成受多重因素影响，如比特币等主流加密货币的价格主要受全球宏观经济环境、监管政策变化、市场情绪和技术发展等因素影响。但也需要注意，区块链数字资产的价格往往呈现出较高的波动性，这与其流动性、市场深度以及投资者结构等因素密切相关，如一些小市值加密数字货币的价格更容易受到投机资金和市场操纵的影响。

（三）完善数字资产价格形成机制的建议

从国际实践和理论研究来看，价格形成机制主要包括三种模式：由市场完全决定价格的市场机制，由政府完全决定价格的计划机制以及由市场定价为主政府调控为辅、或政府决定为主市场决定为辅的混合双轨机制（马特，2015）。可见，市场和政府在数字资产价格形成中都发挥了重要作用。不过由于数字资产市场尤其是区块链数字资产还处于发展初期，市场机制尚不完善，缺乏统一的评估标准、专业的中介机构和成熟的交易规则，市场主体的定价行为往往具有较强的投机性和随意性。因此，政府应发挥更积极的监管作用，适度参与价格形成有助于引导市场健康发展，防范系统性风险。

同时，为了更有针对性地提出不同类别数字资产的价格形成改进方向，还需要对比分析不同类别数字资产的价值属性、确权机制、流通特征、应用场景、定价模式、风险特征以及监管要求（见表2）。

基于上述对比，本文认为，针对数字化资产、互联网数字资产和区块链数字资产三种不同类型的数字资产，可从以下方面对其价格形成机制进行完善：

对于数字化资产，应建立标准化的价值评估体系。这需要考虑数字化转型过程中的成本投入、技术附加值以及潜在的商业价值。同时，应建立分层次的定价机制，对具有公共属性的数字化资产采用政府指导价，对商业性数字化资产则以市场调节价为主。此外，还需要建立动态的价格调整机制，及时反映市场供需变化和技术进步带来的价值变动。

对于互联网数字资产，应着重完善平台经济下的价格形成机制。包括制定统一的平台交易规则、规范平台服务费用定价、建立透明的价格发现机制。同时，要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鼓励采用竞价、议价等多元化定价方式。

对于区块链数字资产，应重点关注市场规范性和风险防控。包括完善去中心化交易所的定价规则、建立健全做市商制度、提升市场流动性。同时，要建立价格异常波动监测机制，设置合理的价格波动限制，防范市场操纵行为。此外，还应充分利用区块链技术的特性，提高价格形成过程的透明度和可追溯性。

整体来说，完善数字资产价格形成机制需要构建统一的法律监管框架，明确各类数字资产的定价原则和监管要求。同时，要大力发展多层次市场体系，培育专业的中介服务机构，为价格发现提供良好的市场环境。技术支撑方面，应充分运用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新技术提升定价的科学性和效率。此外，应着重加强信息披露管理，提高价格形成过程的透明度，保护投资者权益。同时要注重人才培养，提升市场参与者的专业素质，发展专业的第三方评估机构。在推进过程中，要坚持市场化导向，注重风险防控，推动创新发展，加强国际合作，逐步构建起科学、规范、高效的数字资产价格形成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