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走出去”并购重组的税务风险，是指跨境并购的涉税行为未能正确有效地遵守税法规定，而导致企业未来利益的可能损失。一旦发生税务风险，企业轻则没有遵守税收法规，承担不必要的税收负担；重则面临补税、罚款、加收滞纳金、刑罚处罚以及损害企业声誉等风险，甚至会对跨境并购计划的整体实施产生重大影响。

从国内外研究来看，税务问题是企业跨境并购重组需要考虑的重要因素，对于并购重组的规划实施具有重大影响。并购重组税务风险管理的核心目标是风险可控，管控税务风险的关键是科学合理的投资方案、高效可行的投资架构以及整体上的成本可控。本文结合FHCM并购美国PIL项目的案例，分析企业“走出去”并购重组的涉税风险。

一、“走出去”企业并购重组税务风险解读

企业“走出去”并购重组隐藏着五大税务风险：一是不了解投资目标国、中间持股所在地以及我国对并购重组的税收法规，导致不必要的税收负担；二是被并购企业历史遗留税务问题，给“走出去”企业带来税务隐患；三是交易实现缺少税务规划，资产或股权的重组形式、对价方式、交易价格会产生完全不同的税务影响；四是股权结构的搭建未考虑企业价值链，价值链各环节存在税务风险；五是并购重组合同隐藏税务风险，未能明确双方的税务责任。以上问题与风险一旦预判与应对不足，将使企业“走出去”面临严峻挑战，进而影响企业的战略布局与长远发展。

二、“走出去”并购重组税务风险管理及案例分析

在经济全球化的背景下，我国发布《关于加快发展对外文化贸易的意见》（国发[2014]13号）等相关政策，不断加强文化传媒企业“走出去”的资金支持与服务保障。收购方FHCM是我国一家大型的出版传媒集团，被收购方PIL则在出版业内以儿童图书出版著称，位列全球儿童有声图书出版商之首，拥有迪斯尼、芝麻街等主流儿童产品开发商的特许权，其产品并非传统的纸质出版，而是有声童书与益智早教结合的泛文化产品，对FHCM现有业务形成了有益的补充和延伸，具有较强的协同效应。PIL有着成熟的运营模式和管理经验。FHCM通过海外并购PIL：一是布局童书国际市场，在此基础上按自身国际发展战略整合出版与营销资源；二是依托FHCM在国内丰富的品牌、渠道、经验等资源，交易标的可以有效降低采购成本，打开亚洲等尚未进入的市场，从而促进收入、盈利水平加速增长；三是儿童有声读物有效规避了不同意识形态和中西文化差异在出版领域的风险，在细分市场中垄断程度高，具有较强的市场稳定性、渠道可控性和研发掌控性。本次收购有助于拓展FHCM的产业链，增强公司童书出版业务实力，符合FHCM打造国际一流出版集团的发展战略。

2014年5月双方成功签署资产购买协议，2014年7月FHCM正式获得PIL的全部童书业务和相关资产，并且在美国新设PIP公司，获得童书出版授权与全球性的运营平台。在中美不同的税制背景下，如何识别并有效地规避税务风险成为企业“走出去”面临的现实问题。针对并购重组的税务风险，FHCM在并购的每一个环节考虑税务风险，保证项目的顺利推进。

（一）有效制定跨国并购重组战略

宋霞（2017）认为企业在“走出去”之前，必须进行全面清晰的战略规划，做好各类风险分析，尤其是税务风险的分析，并采取相应的管理措施，以规避、控制并购重组交易产生的税务风险。并购重组的税务管理目标主要是实现并购标的控制权的转移，力争实现并购交易过程中的税收负担较小、并购后税务效率较高、未来税务风险可控等目标。企业“走出去”进行境外并购重组，投资项目本身是决定性因素，投资目标国的税收因素更是重要的决策参考依据之一。

出版传媒企业通常出版传媒专业能力强，对于跨境并购的掌控则相对局限。FHCM借助专家力量，组成并购团队，在选择或实施方案时进行深入细致的可行性分析。在税务风险方面，主要考虑合理控制PIL及其子公司的税务成本；在企业运营方面，主要综合考量商业目标、管理经营的便利性以及集团的发展战略，以便成功整合FHCM和PIL的运营，为未来运营构建有效的架构。

（二）充分了解被并购方税务情况

并购前期需要了解被并购企业的产权结构、经营状况、财务数据、债权债务、税务状况、法律纠纷等一系列情况，开展税务尽职调查是管理并购风险的主要方法之一。尽职调查的结果非常重要，其将可能影响项目的财务模型测算、标的预期价值、谈判战略以及收购后可能需要重点关注的整合方向。

FHCM并购美国PIL项目初期，即聘请专业法律事务所与会计师事务所进行法律、财务、税务、人力资源等方面尽职调查。其中税务尽职调查主要涉及：了解目标企业现有纳税状况、以往税务合规情况、资产分布状态及其税收情况，评估重大税务事项处理是否恰当，检查是否存在未决税收争议等潜在纳税义务，分析拟议交易中涉及的交易税诸如销售税、房地产转让税、消费税等，判断目标企业与其子公司的关联交易是否符合独立交易原则。通过详尽的税务尽职调查，FHCM基本掌握并购项目的税务状况，有利于并购项目的深入开展。PIL童书业务在美国的资产主要由两家公司持有，在美国之外的资产由全球6个国家的实体公司持有。其中，美国公司一家持有相关应收账款和存货，另一家持有其他目标资产。两家公司分别为美国税制下的S公司与C公司，S公司的收入在股东层面征税，C公司的收入则需要缴纳美国企业所得税。这意味着此次并购是全球性的，不仅涉及我国对并购重组适用的税收政策，而且需要了解基于标的资产所在国的税制及相关税收协定，并考虑将其整合成税负较优的并购形式与投资架构。

（三）严谨进行交易规划

跨境并购重组涉及税款动辄数千万元甚至数亿元，不仅关乎交易成败，而且关系到企业存亡，对交易双方都将产生重大影响，因此交易架构的搭建必须以严谨的方式来进行。在实践中，并购重组一般通过选择交易标的及重组形式、确定控股架构、选择对价方式、确定交易价格这四个步骤来实现税务管理目标，控制税务风险。FHCM选择并购PIL项目，对于以上四个步骤均经过严谨论证后再行推进。

第一步，确定交易标的及重组形式。收购标的分为资产和股权两大类，并购重组形式包括债务重组、股权收购、资产收购等，每种形式下的税务处理各不相同。企业可以收购目标企业的资产，也可以直接收购具有标的资产的企业股权。购买资产方式的税负较重，根据美国国内税法，美国一些州对于转让商用资产向受让方征收销售税，每个州的销售税税率不同，一般在5%～9%左右。但是资产收购不会承继潜在负债与原有风险，而且计税基础将会被提高至公允价值，从而可获得额外折旧、摊销的税前抵扣，整体税负得以降低；购买股权则反之。跨境并购重组应当结合当地税务法规，充分考虑两种方案的利弊。由于PIL公司保留了童书以外的其他出版项目，FHCM从项目实际情况出发确定并购形式，对于美国板块收购的是业务与资产，对于英国、法国、澳大利亚等海外销售子公司则采用股权投资的方式。

第二步，确定控股架构。“走出去”企业需要从利润汇回和投资项目处置的角度，分析不同控股架构下所涉及的主要税务影响。间接控股架构是搭建架构的重要形式之一，该架构在运营实体之上设置一个公司，使其成为运营实体的股东，同时成为境内控股公司的子公司。该架构可作为未来海外投资的综合平台，优化集团整体税务效益，通过投资于相应国家或地区，合理适用税收协定税务政策，从而降低利润汇回环节的预提税以及股权转让环节的资本利得税等。同时，间接控股可以递延母国税收，意味着居民企业可以就其取得的境外所得与承担的境外企业所得税税额进行抵免，将来亦可以通过转让中间控股公司实现投资退出，并且提供了多种投资退出的选择。

根据中国与美国的双边税收协定，美国公司向中国公司分配股息时可享受10%的股息预提所得税优惠税率，并且美国对于享受税收协定优惠有着严格要求。对于美国童书业务，若间接控股公司投资于美国公司，需满足美国相关税收协定中严格的商业实质要求，才能享受协定优惠税率。因此，FHCM对于美国的收购采用中国直接投资的方式，对于非美国童书业务的收购则考虑间接控股，以降低未来非美国收入的相应美国税负。

并购团队对于常见的国家和地区控股公司税制进行了详尽对比，以运用这些国家和地区相关的税收优惠和税收协定优惠。香港、新加坡和卢森堡为中国内地公司常用的海外投资中间控股公司所在地，相对来说，香港因其地理位置、商务环境和与内地的特殊关系，更受内地公司的青睐。相关考量因素详见表1。

第三步，选择对价方式。购买资产或股权需要支付对价，支付方式可以采用现金与非现金支付两种形式。其中股权支付对价达到一定比例即符合特殊税务处理的条件，中国与美国税法均对此有类似规定。并购重组融资可以采用股权或者债权形式，此次童书业务并购的对价方式经双方谈判协商后确定，并购资金来源包括注册资本与银行贷款。通过采用“债务下推”的投资策略，在目标资产所在国新设立收购公司。从税务角度而言，新设立的收购公司从境外取得债务融资，产生的融资利息能够在所得税前进行抵减，从而有效降低税负。正是基于对境外公司所在地的商务及税务法规、未来贷款主体还本付息的收入来源、贷款的币种以及汇兑损益等重要因素的准确把握，新设立的PIP公司在并购3年内就逐步归还4500万美元收购贷款，同时保留流动资金用于业务发展，既满足了业务发展资金需求又有效降低了融资成本。

第四步，确定交易价格。并购重组的交易价格是税务征管部门的关注重点，无论是关联方还是非关联方，都应符合独立交易原则，否则会引起税务征管部门的质疑。在交易总价格确定之后，还存在着价格分配问题。如果交易标的是资产、股权或者资产、债权的组合，总的交易价格需要分配到不同的单项资产或股权之上，不同的分配方式会导致不同的税务结果，分配时应注意遵循税法规定。此次并购PIL童书项目的交易价格根据专业事务所的审计评估结果、业绩预测以及双方谈判来确定。最终本次交易对价8000万美元，对应交易标的2014财年预计合并净利润587万美元的市盈率倍数约为13.63倍。

文化传媒企业通常涉及到知识产权等资产的交易价格确认。PIL项目聘请专业事务所出具无形资产评估报告，据此确定无形资产公允价值，具体包括商品名、版权、客户关系、产品许可以及竞业禁止协议等。其中，出版传媒企业所特有的有效版税率基于影响版税率的关键因素进行分析确定，包括：与同行竞争对手相比PIL童书业务的相对收益率、市场地位、商业上使用其他知识产权和有形资产的要求、客户赢取方法和保留率、所使用的方法以及发展和支持品牌认同效应的成本等。

（四）合理搭建投资架构

“走出去”企业在境外进行并购重组时需要搭建投资架构，并且在并购重组之时将控股架构融入到收购交易之中，以便接收资产或股权。企业搭建投资架构的同时，亦是对价值链重整的过程，应充分考虑业务方面的需求以及税务法规的要求，在实现税收优化的同时，注意规避关联交易所带来的税务风险。从合理控制整体税负的角度，考虑投资地与目标地对于税收双边协定的需求程度；从中国税务角度，考虑尽量简化投资架构层级，以利于境外已缴纳税款在中国境内获得抵扣；从反避税角度，关注税基侵蚀和利润转移项目（BEPS）背景下投资架构所面临的风险，海外公司应当有匹配的实质性经营活动。

FHCM并购PIL项目结合原有经营情况搭建公司架构，根据公司各板块的法律环境、经营特点及人才状况，将研发创意、采购、生产、销售等功能配置在相应板块（见图1），实现资金流、实务流、合同流的循环，各板块的经营职能划分明确，承担相应的经营及管理风险，并依据法规缴纳相应税收。

（五）规范交易合同条款

交易合同中的税务条款对并购重组涉税事项加以明确，是并购过程中税务处理的重要依据。在合同中，交易双方可以对税务合作条款、双方的税务责任划分、历史遗留问题的责任承担、并购过程中税务成本承担等问题逐一加以明确。

对于在税务尽职调查过程中发现的不确定性税务事项，双方可通过在合同中嵌入适当的税务表述、原股东承诺及赔偿条款、相关事项的免责条款等方式，来规避或者降低未来可能出现的税务风险。对于目标企业历史遗留问题或者并购过程中新出现的税务风险，收购方可以通过特殊的合同条款予以规避。

FHCM收购PIL项目属于业务资产剥离收购，与股权收购相比，涉及的法律及税务问题繁多复杂。如果目标企业存在应缴未缴税款，或者具有与其业务及资产相关的联邦、州或非美国的纳税义务，则会为收购方带来潜在税务风险。为了规避以上风险，FHCM要求PIL公司提供相应的法律文件，并在交易合同中加入适当的赔偿责任条款以保护自身权益。同时，为了进一步保障自身权益，约定建立托管账户，留存500万美元资金在托管账户。一旦并购重组实施过程中遇到纠纷，为双方通过法律方式解决问题提供法律依据，从而规避一定风险。

三、结论及关注重点

随着我国由资本输入国向资本输出国的转变，“走出去”企业日益增多，有效控制并购重组税务风险，对于降低跨境并购风险以及提高投资收益有着不言而喻的重要性。企业在“走出去”的并购重组决策和管理中，应当遵从税收法规，不断增强税务风险防范意识，对并购重组税务风险进行识别及规划，通过有效制定跨国并购重组战略、充分了解被并购方税务情况、严谨进行交易规划、合理搭建投资架构、规范交易合同条款等有效措施进行风险管理。值得关注的是，企业做好并购重组的总体架构规划，不仅能够有效控制税务风险，而且能够将功能、资产及风险进行全球价值链配置，帮助企业实现境外投资的战略目标，进一步提升经营效率，获得业务与税收上的益处，推动企业持续健康发展。

责任编辑 任宇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