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荣武 伍中信

基于金融危机和会计国际趋同背景，本文将以产权会计观为学派基础，以产权保护为逻辑主线，从历史成本会计模式、公允价值会计模式和混合会计模式三个维度对公允价值与会计稳健性的关系问题进行了深入探讨，力图澄清公允价值与会计稳健性的关系、恰当定格公允价值顺周期效应论争和厘清公允价值计量属性认识误区，从而为产权会计观提供一个扩展视角。

一、产权保护导向：从会计稳健性到公允价值的嬗变

产权是一个使人受益或受损的权利束，是对财产的广义所有权，包括狭义所有权（归属权）、占有权、支配权和使用权；其直观形式是人对物的关系，实质上却是产权主体之间的经济权利关系。产权具有减少不确定性、外部性内在化、激励与约束功能、资源配置功能以及收入分配功能（黄少安，2004）。产权理论的核心就是研究如何通过界定、变更和安排产权来降低交易费用，提高经济运行效率，从而优化资源配置。经济学本质上就是研究稀缺资源的产权。产权制度是一项基础性的母制度，是其他制度衍生的源泉。市场经济是产权经济，中国改革开放是从根本上解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建立中的产权问题，会计改革的首要变化是产权会计观的确立，它决定着会计改革的大方向（郭道扬，2004）。会计与产权之间的紧密关系是与生俱来的，换言之，会计发展史就是一部对正当产权经济利益进行界定和保护的历史。

计量是会计的核心，而计量属性是会计计量的内核。要完成资产计价和收益确定两大使命，会计计量属性的合理选择和有效运用是关键。历史成本和公允价值是财务报告中两种最重要最具有代表性的会计计量属性。会计是产权结构变化的产物，作为一种国际通用的商业语言和低成本的信任机制，是为监督企业契约签订和执行而产生的。会计契约在企业契约耦合体中居于中心地位（雷光勇，2004）。公允价值会计信息的“结果真实”导向比历史成本会计信息的“程序真实”导向更具有产权经济意义；理想条件下的全面的公允价值计量使会计学收益向经济学收益逼近，而历史成本计量使会计学收益偏离经济学收益，必将扭曲会计界定产权和保护产权的功能，进而降低产权资源配置效率（曹越、伍中信，2009）。

历史成本计量属性难以对企业产权价值运动过程、结果及其所体现的产权经济关系进行有效的反映与控制，界定产权和保护产权的职能难以充分发挥，于是引入会计稳健性原则（惯例）进行部分弥补。稳健性原则是与历史成本计量属性相互配合或配套使用的。之所以要提出稳健性，主要是公允价值计量思想的“不完全”采纳。稳健性原则又称为谨慎性原则，起源于中世纪的欧洲。Bliss（1924）将早期会计稳健性思想明确表述为“不预计利润，但预计所有损失”。FASB在SFAC2中指出：稳健性原则是指对不确定性的审慎反应，以确保对经济活动中内生的不确定性和风险给予充分考虑。Basu（1997）将稳健性定义为“会计人员倾向于对当期好消息的确认比对坏消息的确认要求有更严格的可证实性”。近年来经验研究发现，会计稳健性在许多国家都存在，并且在最近30年有逐渐增强的趋势（Watts，2003）。在不同国家，会计稳健性的程度会随着国家间法律、经济和政治等制度环境的差异而不同（Ball et al.,2003）。会计稳健性的基本特征表现在：（1）稳健性对利得与损失、收入与费用、资产与负债的非对称性处理；（2）系统性地造成了企业净资产账面价值远低于其市场价值和盈利低于实施中性会计原则所要汇报的盈利；（3）稳健性基础上的会计信息与其反映的经济实质之间会产生一定程度的偏差，该偏差的大小体现了稳健性的强度。可见，会计稳健性对于债权人产权保护是一种有效的制度安排，但对股东等其他利益相关者就不是一种最优的制度。

由于现代企业本质上是利益相关者之间相互缔约形成的合作收益大于合作成本的产权契约联结体（张荣武，2009），企业存在和发展的根本原因在于利益相关者相互合作创造出合作剩余或组织租金，而合作剩余或组织租金的创造与分配需要利益相关者之间由非合作博弈转变为合作博弈，这一切均依赖于会计界定产权和保护产权。不论是公有产权还是私有产权，也不论是强势产权还是弱势产权，均应该得到平等有效的保护。现代财务报告不仅应为债权人服务，而且应为包括股东在内的利益相关者服务。产权界定和保护需要会计提供基础性的具有透明度、相关性、公允性和反映真实性的会计信息。有鉴于此，历史成本计量属性（及会计稳健性）逐渐让位于公允价值计量属性遂成必然。

IASC（1995）在IAS32中规定，公允价值是指“在公平交易中，熟悉情况的当事人自愿据以进行资产交换或负债清偿的金额”。IASB于2009年5月28日发布的《公允价值计量（征求意见稿）》和FASB于2006年9月15日发布的FAS157《公允价值计量》对公允价值的定义相同，即“在计量日当天，市场参与者在有序交易中出售资产收到的价格或转移负债支付的价格（退出价格）”。公允价值是经济学中价值概念的会计表达，公允价值计量就是基于价值和现值的会计计量（谢诗芬，2004）。20世纪90年代以来，公允价值计量逐渐风靡全球，适度谨慎地引入了公允价值计量也被公认为我国2006年新会计准则体系最吸人眼球的亮点，标志着我国已建成与国际财务报告准则实质趋同的企业会计准则体系。我们将公允价值的基本特征凝练为三个方面：（1）公允性；（2）反映真实性，且结果真实甚于程序真实；（3）估计性。其中，“真实与公允观”是公允价值的最高理念和根本特征。公允价值是现实中充分发挥会计平等界定产权和保护产权功能的最重要计量属性，它使会计真正走上“价值计量”和“产权保护”的轨道。产权保护导向促使会计稳健性向公允价值嬗变。

二、公允价值与会计稳健性关系考析：产权保护视角

长期以来，中外会计学术界在公允价值与会计稳健性之间如何进行权衡一直争论不休，这种争论随着公允价值计量在会计国际趋同背景下广泛运用而逐渐升温。“公允价值”如果作为一种会计计量属性，而“会计稳健性”作为一种会计计量原则，表面上看，两者是不同的事件，似乎不具可比性，实则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二者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计量是会计的核心，按照计量对象的不同，会计计量可细分为资产计价和收益决定。“计量虽很重要，但某一属性的计量，不应等同于某一属性的会计”（葛家澍，2009）。会计计量模式的选择是多种因素（尤其是产权博弈）共同作用的结果。我们认为，当全部或绝大部分项目都按历史成本计量并纳入财务报表时称之为历史成本会计模式；当全部或绝大部分项目都按公允价值计量并纳入财务报表时称之为公允价值会计模式；当历史成本计量属性和公允价值计量属性在会计计量中都没有绝对主导优势时，即介于历史成本会计模式与公允价值会计模式之间的会计模式，称之为混合会计模式。会计模式与会计稳健性的关系用图1表示如下。

会计及其准则具有技术性和社会性双重属性，在经济全球化和金融自由化导致的会计国际趋同过程中，会计准则具有经济后果的性质使会计国际趋同的本质从会计技术性之争演变为产权博弈之争。正如著名会计学家郭道扬教授（2009）所言，全球化所引发的利益分配关系的复杂性，集中体现在跨国产权价值运动周而复始循环过程之中，矛盾的集中点极其深刻地反映在以国家为利益主体的会计制度博弈方面；掌握全球会计制度变革的控制权，是当今会计规则大变革中的焦点问题。我们认为，无论是杨纪琬教授和阎达五教授提出的“会计管理活动论”，还是葛家澍教授和余绪缨教授主张的“会计信息系统论”，抑或是杨时展教授和郭道扬教授首创的“会计控制系统论”，虽然考察视角各异，但均与产权保护密切关联。换言之，会计管理活动论的核心是价值管理，而价值管理的内核是产权管理；会计信息系统论认为会计是一个提供财务信息为主的经济信息系统，虽更强调技术性，但也承认会计的社会性，而会计的社会性必然涉及到产权问题；会计控制系统论的核心是受托责任，直接触及并深刻体现出产权思想。鉴此，本文从产权保护视角来考析公允价值与会计稳健性这对会计基本范畴的关系问题，也是切实可行的。

（一）历史成本会计模式下的公允价值与会计稳健性：若即若离。

会计是一个以提供财务信息为主的人造的界定和保护产权的反映与控制系统。在历史成本会计模式下，全部或绝大部分项目都按历史成本计量并纳入财务报表，它所倚重的事实性基础要求计量时要做到客观、具备可验证性和数据易得性，其确认基础建立在过去已经发生的交易或事项基础上，它最显著的特点与缺陷都是面向过去，并引致会计计量也面向过去。

“会计的发展是反应性的”，会计环境对会计（准则）的重要性已受到国内外会计学界的普遍重视。事实上，会计计量属性和会计模式的选择深受会计环境的影响。在会计发轫之早期，债权人产权保护（解决债权人与企业之间的信息不对称问题）成为会计信息服务的重点。在市场经济和证券市场不发达的相对稳定的会计环境中，历史成本会计模式生成的会计信息基本能满足债权人等信息使用者的需要。随着现实经济环境中不确性和风险的增加，缔约各方之间存在信息不对称和复杂利益博弈关系，代理冲突难以彻底消除，纯粹的历史成本会计模式越来越与会计环境的变化不相适应。于是引入会计稳健性原则局部修正历史成本会计模式的不足，避免企业高估资产和收入、低估负债和费用，进而避免损害债权人的物质资本产权。稳健性是最古老最普及的会计原则（惯例），在财务会计和报告中占有一席之地，其存在的客观前提是经济环境中的不确定性和风险。可以说，稳健性原则、实现原则、面向过去的传统会计确认和计量都是与历史成本会计模式相互配合或配套的。有关研究表明，契约需求、股东诉讼、税收和会计管制构成西方会计稳健性存在的主要根源；政策管制、管理层与股东之间、大股东与中小股东之间的代理问题以及文化、心理等因素的影响，使会计稳健性在我国具备存在的根基。

会计稳健性对于产权界定与产权保护来说是一柄“双刃剑”。稳健性本质上是一种限制性的或者附加条件的会计信息质量特征，虽然应用非常普遍，但在理论上更多的是被视为一种“惯例”而非“原则”。虽然文献普遍发现了稳健性的好处，但价值相关性和可靠性之间必定需要权衡，过度的稳健性会损害会计信息的价值相关性，提高信息不对称程度，进而降低会计信息的有用性，这意味着稳健性也是有成本的（杨华军，2007）。稳健性基础上的会计信息与其反映的经济实质之间会产生程度不同的偏差，该偏差的幅度反映了稳健性的强度，也体现了对客观、公正、平等地界定产权和保护产权的悖离程度。会计稳健性不是万能的，不可能解决历史成本会计模式固有的全部问题。因此，在历史成本计量属性占绝对主导地位的历史成本会计模式下，逐渐引入公允价值计量属性成为必然，这与计量观取代信息观的会计发展趋势也是非常吻合的。事实上，针对稳健性的系统研究正是20世纪90年代各国会计准则越来越多地采用公允价值计量的情形下才开始兴起。

在历史成本会计模式下，历史成本计量属性始终占据绝对主导地位，而公允价值应用的广度和深度都是非常有限的。为了更有效地反映与控制产权价值运动过程、结果及其所体现的产权经济关系，认定和解除受托责任，提供决策有用信息，历史成本会计模式程度不同地先后导入了会计稳健性和公允价值计量属性。值得注意的是，公允价值与会计稳健性在基本理念上是矛盾的，这注定了二者在共同弥补历史成本会计模式缺憾的同时，不可能深度有机契合，而是悖离与耦合并存。总体而言，在历史成本会计模式下，公允价值与会计稳健性是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

（二）公允价值会计模式下的公允价值与会计稳健性：彻底悖离。

随着金融创新和金融自由化迅速发展、虚拟经济和实体经济的比重逐步易位、企业组织形式的不断变化、无形资产的大量涌现、信息技术的飞速发展以及利益相关者对会计信息需求的变化，经济与会计环境的不确定性和风险显著增加，使得历史成本计量属性受到巨大冲击，暴露出诸多缺陷，更能适应会计环境变化的公允价值计量属性应运而生。随着资本市场日益发达等会计环境急剧变化，历史成本会计模式向公允价值会计模式演化是大势所趋。为实现会计的定价功能和治理功能，达到企业各利益相关者的利益冲突有机协调和合法产权平等保护的目的，会计务必提供具有相关性、透明度、如实反映（可靠性）和公允性的会计信息，为此，公允价值式强和会计稳健性及其母体（历史成本会计模式）式微同样不可避免。

公允价值会计模式下，全部或绝大部分项目都按公允价值计量并纳入财务报表，会计的根本使命是为信息使用者提供决策有用信息。公允价值计量属性与产权具有深层契合关系。平等、公平、等价、自愿和诚信五项原则是公平高效产权制度的基础，这些基本原则的实现有赖于公允价值计量（陈美华，2006）。整体而言，会计对产权的界定和保护是微观层次的、基础性的，而法律对产权的界定和保护却是宏观层次的、总括性的；两个层次的产权界定和保护都需要会计提供基础性的真实公允的会计信息；公允价值计量基础是现实中充分发挥会计界定产权和保护产权功能的最佳计量基础（曹越、伍中信，2009）。公允价值将“真实与公允观”奉为圭皋，它给企业利益相关者提供一个“机会均等”和“规则公平公正”的利益博弈、分享与保护机制，因而能促进会计契约的顺利签订和有效履行、提高会计信息质量和均衡产权利益。

而稳健性对利得与损失、收入与费用、资产与负债的非对称性处理，人为地制造一种主观偏差，扭曲了会计信息对经济业务真实情况的反映，与真实性、中立性（可靠性的核心要素）等会计信息基本质量特征相悖。会计信息只有真实，才能公允。因此，过于稳健的会计信息，在丧失反映真实性的同时也丧失了公允性、中立性，与“真实与公允观”最高会计理念相悖，在本质上与会计理论的逻辑相冲突。会计在维护与保护利益相关者权益及保障市场经济有序、有效运作中的作用都是基础性的，也是不可替代的（郭道扬，2004）。企业存在和发展需要契约共同体相互合作创造出合作剩余或组织租金，会计稳健性对利益相关者产权的非对称性界定和保护，极大地打击了要素所有者之间由非合作博弈转变为合作博弈以便创造尽可能多的合作剩余或组织租金的积极性，既不利于通用会计契约的有效履行，也有损于剩余会计信息产权的合理配置，从而阻滞了公司绩效的提高和会计目标的实现。

简言之，在一个理想（纯粹）的公允价值会计模式下，公允价值与会计稳健性二者之间彻底悖离。为了更清楚地阐明这种悖离关系，我们提出公允价值会计模式和历史成本会计模式下两条概念链：

（1）公允价值会计模式下的概念链：目的性基础——价值/现值——公允价值——摧毁会计稳健性——产权保护平等——经济收益/全面收益——决策有用观——损益满计观——资产负债观——相关性——未来经济利益——权责发生制——计量观

（2）历史成本会计模式下的概念链：事实性基础——成本——历史成本——引入会计稳健性——产权保护异化——会计收益——受托责任观——当期营业观——收入/费用观——可靠性（如实反映）——过去经济利益——权责发生制——信息观

对比上述两条概念链，我们可以发现：公允价值会计模式摧毁会计稳健性，历史成本会计模式引入会计稳健性；公允价值会计模式促进企业会计契约各方的产权平等保护，历史成本会计模式引致企业会计契约各方的产权保护异化；公允价值会计模式下，公允价值与会计稳健性彻底悖离。

（三）混合会计模式下的公允价值与会计稳健性：适度耦合。

当历史成本计量属性和公允价值计量属性在会计计量中都没有绝对主导优势时，即介于历史成本会计模式与公允价值会计模式之间的会计模式，称之为混合会计模式。值得注意的是，公允价值会计（模式）与公允价值计量存在区别，公允价值会计模式与历史成本会计模式相对应，现行会计体系虽然适度谨慎地引入了公允价值计量，但公允价值会计模式尚未最终建立。总体而言，我国的会计模式仍属于混合会计模式。IASB和FASB联合成立的金融危机咨询组（FCAG）调查显示金融机构对大部分资产仍是以历史成本计量的，印证了全球会计模式也属于混合会计模式，尽管当今世界公允价值计量的推广如火如荼。

会计具有经济后果性，计量属性的选择及其修正受各利益相关者相互作用的影响，是会计契约方产权博弈的结果。会计环境的变化促使公允价值计量属性逐渐向历史成本会计模式渗透，其应用的广度和深度向纵深发展，为会计模式的转换积聚能量。当会计环境发生了根本变革，股东（尤其是中小股东）产权保护（解决分散的股东与企业之间的信息不对称问题）就成为会计信息服务的重心。对股东来说，会计信息稳健和会计信息激进同样是有缺陷的，股东需要的是准确的信息，所以，会计准则有必要从稳健性向公允价值计量适当靠拢（姜国华、张然，2007）。高质量会计准则不仅要防止投资者高估企业价值，同时应防止投资者低估企业价值，两种错误定价都对股东不利并影响证券市场健康发展。因此，矫正会计稳健性的强度，拓展公允价值计量的应用范围，使会计政策由稳健性的一端向中性会计方向作适当调整，是混合会计模式下的必然选择。

纯粹的公允价值会计模式只存在于理想状况，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是不可能完全采用公允价值计量而达到纯粹的公允价值会计模式的。因此，在今后漫长的时期内，一是我们务必坚定不移地推进历史成本会计模式向公允价值会计模式变迁以适应会计环境急剧变化的需要，从而有效完成会计所肩负着的重要使命；二是我们尚不能完全抛弃历史成本和会计稳健性原则，以便在现实会计环境下与公允价值计量进行权衡，以便适应产权结构，平衡产权利益，这与当前决策有用观和受托责任观有机结合的会计目标融合观也是基本吻合的。在产权的世界里，会计的本质是受托责任；会计目标是认定和解除受托责任（决策有用观可视为受托责任观的高级阶段）；会计职能是界定产权和保护产权（伍中信，1998）。

公允价值遵循“真实与公允观”，凸显相关性和透明度，兼具合理可靠性，是反映和控制产权价值运动和产权经济关系的理想计量属性，从而实现会计契约方产权的平等有效保护；而会计稳健性偏离“真实与公允观”，偏离幅度的大小，取决于稳健性的强度，会计稳健性是以产权保护异化为代价来换取财务报表数字的稳定性；公允价值代表财务会计未来变革的根本方向，会计稳健性将日渐失去存在的合理性，其生存空间将被挤占。总体而言，在混合会计模式下，公允价值与会计稳健性是一种适度耦合的关系。

三、金融危机中公允价值与会计稳健性之争：一个产权博弈例证

公允价值自诞生以来始终是一个有争议性的话题，随着美国次贷危机演化为全球性金融危机，并由虚拟经济向实体经济渗透，人们对公允价值的争论越来越多，甚至在金融界和会计界之间引发了一场公允价值计量优劣与存废问题的激烈论战。金融界率先指责公允价值在金融危机中造成了顺周期效应，放大了财务报表项目的波动性（不确定性），是金融危机的“元凶”；会计界虽然坚决否定了公允价值是金融危机的主要根源，但对公允价值顺周期效应也存有不同声音。面对来自市场的各种压力和抨击，部分国家和国际组织纷纷修改“公允价值”的规则，以应对金融危机条件下公允价值的顺周期效应等诸多责难。拨开迷雾，深入研判，我们认为这些论争既从会计技术性层面隐射了公允价值计量属性与会计稳健性原则的关系问题，又从会计社会性层面凸显了会计对于体现产权结构、反映产权关系和维护产权意志的极端重要性。

所谓的公允价值“顺周期效应”，是指市场高涨时，价格上涨计入收益将进一步推高资产价格，容易造成资产价值被高估；而市场低落时，价格下跌计入损益进一步打压资产价格，容易造成资产价格被低估的恶性循环。具体到本次导源于美国的金融危机，形成了一个“死亡螺旋”：交易价格下跌——资产减计——核减权益——恐慌性抛售——价格进一步下跌。

市场经济越发展，公允价值计量属性越重要。真实与公允并存、相关性优先兼具合理可靠性的公允价值，不仅不是金融危机爆发的根源，而且还是应对金融危机和改进会计准则的根本方向与契机。从根本上说，金融危机不是会计问题，而是经济问题，甚至是政治问题。公允价值的反对者一直质疑公允价值的可靠性和公允价值会计模式对历史成本会计模式高度悖离的合理性，并随着金融危机在金融界和会计界之间引发的关于公允价值会计优劣和存废的激烈论战，所谓的公允价值“顺周期效应”也成了反对者抨击公允价值的靶子。经济本身就有周期性和波动性，资产（尤其是金融资产）的价格受人类心理等多种因素影响而呈现剧烈波动性日益成为常态，会计能如实地反映经济的周期性和波动性正是会计功能有效发挥的体现；会计本身不应抚平经济的周期性和波动性，抚平经济的周期性和波动性不是会计准则制定的目标；映射经济现实，捕获市场波动的影响，真实公允地反映会计事项和情况，向利益相关者提供具有透明度、相关性、公允性和反映真实性的会计信息才是会计准则制定的出发点，而公允价值计量属性恰好承担了这一使命。表面上看，所谓的“顺周期效应”论争是会计“技术性”之争，实际上是会计“社会性”之争，折射出“会计稳健性”原则的非对称性计量经济后果与“公允价值”所追求的“真实与公允观”最高会计理念的偏离，深刻揭示了不同利益相关者产权界定与保护、利益博弈和会计信息经济后果性之本质。

稳健性的非对称性会计处理，使得市场高涨时不至于助推资产泡沫，市场低落时，因稳健性运用范围的局部性也不至于像公允价值那样及时灵敏地捕获资产泡沫被挤兑的现实和在财务报表项目上呈现出“波动性”。会计稳健性表面上削弱了所谓的公允价值“顺周期效应”，实则以虚假的报表数字替代真实的企业财务状况、经营成果和现金流量事实，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做法。在这次全球性金融危机中，公允价值似乎对于过度低估企业价值、引起恐慌性抛售和加剧资本市场风险的指责难辞其咎，尽管用于修订历史成本计量的会计稳健性也是以“低估净资产”为基本特征的，但会计稳健性相对于公允价值而言，其局部性、滞后性和迟钝性可以缓减顺周期效应，但这种缓减效应是以延误金融机构损失确认和隐藏更大风险为代价的，公允价值则发挥了对危机的早期预警作用，此为其一。其二，在市场高涨时，公允价值似乎对于高估价值、加速资产泡沫化负有责任，因而以低估净资产为基本特征的稳健性原则被很多人误认为是平抑市场风险的良策。公允价值计量基础上的财务报告只是企业在某一时点上的一张“快照”，即便财务报告是有效的，它与契合稳健性的历史成本计量基础上的财务报告一样，也具有无法洞察宏观经济影响、宏观金融与微观金融断裂等局限性，事实上，会计本身不应该也没有能力越权承担这些“份外”的重任。因此，所谓的“顺周期效应”只是金融界等利益集团强加给公允价值的“莫须有”罪名。

暂停公允价值计量属性的使用，全面转为历史成本计量属性，并辅之以广泛的会计稳健性，只会导致会计实务的逆转，导致不一致和增加投资者的不确定性。公允价值相对于历史成本计量（及会计稳健性）而言，因充分真实地揭示经济波动性在企业经营上的反映而使财务报告项目呈现波动性。令人不解的是，在金融危机中，公允价值如实刻画会计对象的“波动性”却成了广为诟病的靶子。即便是在经济非理性繁荣或非理性衰退的特殊情境下，公允价值计量的层级理论受到重大挑战，我们也可以通过完善公允价值计量准则等措施（会计界已经开始行动，如IASB《公允价值计量》（征求意见稿）突出规范了不活跃市场下公允价值的计量），完成资产计价和收益决定两大使命，合理平等地界定和有效保护会计契约方的产权，实现产权利益均衡。

综上所述，从全球范围来看，顺周期效应论争发生在公允价值与会计稳健性同时存在但又相互冲突的现实世界，由于当前全球会计仍处于混合会计模式阶段，因而公允价值与会计稳健性之间是一种适度耦合的关系；公允价值在金融危机引发的激烈论战中，充当了“替罪羊”角色，是利益相关者之间产权博弈的一个“筹码”和生动例证。

（《会计研究》2010年第1期 略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