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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好的发展预期有助于稳定和提振市场参与各方的信心，有效激发市场发展活力和潜力，使得企业作出更加长远的投资决策，从而实现国家经济高质量发展（刘尚希，2019）。经济主体往往需要对某一经济变量未来变化趋势作出综合预判，此时事件尚未发生，具有较高的风险与不确定性，故预期的形成会受到行为主体自身认知能力、风险承担能力以及外部宏观环境的影响（武威，2022）。相应地，基于行为经济学中“风险→预期→行为→风险”的逻辑链条，行为主体的未来预期也会导致不同主体的差异化行为决策（刘尚希和孙喜宁，2021；陈东等，2021；陈小军，2024）。而税收环境作为企业经营面临的重要外部环境，毫无疑问会对企业家心理预期产生不可忽视的影响，进而作用于企业长期投资决策。因此，理清减税降费政策的经济影响对于稳定企业预期和提升企业价值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减税降费使作为市场主体的企业直接享有更多的资源，是积极财政政策的重要内容，对于激发企业发展活力和保障经济发展韧性具有重要意义（李水军，2020）。近年来，我国实施了一系列减税降费政策，2013年至2021年累计新增减税降费8.8万亿元，2022年新增减税降费及退税缓税缓费超过4.2万亿元，2023年新增减税降费及退税缓税缓费超过2.2万亿元，2024年上半年在支持科技创新和制造业发展方面减税降费及退税超过1.6万亿元。持续实施减税降费，短期来看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各级财政压力，但长期来看对稳定经济增长具有重要贡献，有助于实体经济反哺税基（郭庆旺，2019；Gechert和Heimberger，2022）。

鉴于此，本文以2011~2023年沪深A股上市公司为样本，实证考察了减税降费政策对企业发展预期的影响，研究发现，减税降费能够有效改善企业发展预期。机制检验表明，缓解现金流风险和降低交易成本是减税降费改善企业预期的重要渠道。异质性检验表明，减税降费对企业预期的改善作用在非国有企业、规模较小企业和处于成长期的企业中更为明显。此外，减税降费通过改善企业预期能够实现企业价值提升。

本文可能的贡献主要在于：第一，相比于以往从企业投融资行为等视角探讨减税降费的经济后果，本文以管理层心理预期为切入点，探究减税降费影响企业行为决策的内在机理，进一步丰富了减税降费微观经济后果的相关研究。第二，本文探究了减税降费对企业发展预期的影响及其逻辑机理，发现减税降费通过缓解现金流风险和降低交易成本，从而提升企业发展预期，从财税政策层面丰富了企业预期影响因素的研究。

（一）政策背景

减税降费作为逆周期调节的重要政策工具，可以有效减轻微观主体税负、优化营商环境和激发市场活力，是助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和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举措。2008年12月，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明确提出“结构性减税”。2009年1月，在全国范围内取消和停止征收100项行政事业性收费。2012年1月我国开始实施营改增试点，直至2016年5月在全国范围内全面实行营改增。2017年7月，营改增取消13%这一档税率，增值税税率由四档简并至三档。2018年，将17%和11%两档增值税税率各下调为16%和10%，并且开始对装备制造等18个大类行业和电网企业退还增值税期末留抵税额。2019年，进一步将16%和10%两档增值税税率分别下调为13%和9%，并全面试行增值税期末留抵税额退税制度。2022年，实施新的组合式税费支持政策，增值税留抵退税等是其中的重要内容。

近年来，财政部、国家税务总局重点针对制造业、高新技术企业、小微企业和小规模纳税人等行业及领域，以增值税、企业所得税和个人所得税等税种为落脚点，相继出台了研发费用加计扣除政策、固定资产加速折旧政策、企业所得税减免、缓缴政策以及个人所得税专项附加扣除等一系列减税降费和退税缓费措施。国家税务总局对10万户重点税源企业调查显示，2022年企业每百元营业收入税费负担下降2.7%。可见，减税降费政策切实减轻了企业税费负担，对于提振市场各方信心发挥了重要作用，为经济高质量发展注入了强劲动力。

（二）文献回顾

关于减税降费经济后果的研究，现有文献发现，在微观层面，减税降费能够有效缓解企业融资约束、增强企业创新活力、抑制企业金融化、增加企业劳动雇佣和促进企业人力资本升级，有助于提高企业劳动生产率和全要素生产率（王业斌和许雪芳，2019；刘啟仁和赵灿，2020；高正斌等，2020；Atanassov和Liu，2020；田磊和陆雪琴，2021；张瑞琛等，2022；韩宝山和李夏，2022；岳树民和肖春明，2023；曾艺等，2023）。在宏观层面，减税降费能够降低地方债务风险，但减税降费力度超过某一平衡点时，会增加地方债务风险（崔惠玉等，2023）。

关于企业预期影响因素的研究，已有研究发现，政府财政透明度和信息公开度可以有效稳定企业预期（邵磊和唐盟，2019；张明昂等，2023），重大公共卫生事件的冲击会对企业发展预期造成负面影响（黄送钦等，2020），而政府采购可以对冲公共风险进而稳定企业预期（武威，2022）。

综上所述，已有研究虽证实了减税降费政策对企业经营投资行为的积极影响，但并未考虑减税降费政策如何影响企业管理层心理预期这一主观感受。并且，现有文献对企业预期影响因素的实证研究较少，主要集中在财政透明度和政府采购方面，忽略了财税政策对企业发展预期的影响。鉴于此，本文将对减税降费如何影响企业发展预期这一重要问题进行研究。

（三）理论分析和假设提出

企业发展预期受到诸多因素的影响，如自身风险承受能力、外部政策环境以及宏观经济波动等。近年来，政府出台的包括减税降费在内的一系列财税政策，大幅减轻了企业成本负担，提升了企业享受税收优惠的获得感，对于稳定企业预期和提振市场信心成效显著。本文将从缓解现金流风险和降低交易成本两方面探讨减税降费政策对企业发展预期改善的影响机理。

1.现金流风险缓解机制

现金流综合反映了企业的财务健康状况和生产经营稳定性，在一定程度上体现着企业的可持续发展能力。持续稳定的现金流能够保障企业资金链安全，提升企业风险承担能力，为企业未来生产经营、项目投资和转型升级提供强有力的支撑。而现金流风险关系着企业的存亡成败，在企业风险管理中具有见微知著的作用（陈志斌和王诗雨，2015），极易对企业预期形成负向影响。企业现金流风险凸显会增加企业发生资金链断裂的可能性，进而影响企业整体风险感知，降低企业对未来发展的信心和预期的稳定性。国家出台的一系列减税降费政策不仅能够减少企业在税费方面的现金支出，有效改善企业现金流状况，缓解现金流压力对企业发展预期的负面影响（岳树民和肖春明，2023），而且有助于增加企业上下游供应链的运营资本，增强企业抵御风险的能力，为企业发展注入更多确定性因素，从而进一步稳定管理层对企业未来发展的预期。

2.交易成本降低机制

过高的交易成本会对企业发展预期和市场主体活力产生不利影响。2013年以来，各级政府积极推进收费清理改革，取消、减免了一大批收费项目。同时，还加强收费项目的清单管理，对依法合规设立的行政事业性收费和政府性基金建立了目录清单制度。积极推进费改税进程，如2018年实施的《环境保护税法》《烟叶税法》《船舶吨税法》等。落实税收法定原则，规范税费关系，有助于降低企业交易成本，减轻企业不合理负担。为了确保企业及时充分享受减税降费政策红利，税务部门还积极深化“放管服”改革，如开展减税降费政策宣传培训以及开辟减税降费绿色业务通道等，企业税收营商环境得到极大改善（李艳等，2020）。

总的来说，减税降费举措能够减少企业寻租活动的发生，有效降低企业外部交易成本和环境不确定性，提升企业“安全感”和“获得感”，企业发展信心不断增强，对未来预期也更加稳定（唐飞鹏和霍文希，2022）。此外，减税降费政策在物质上为企业带来“真金白银”的同时，也体现出政府对市场主体的关心和支持，向企业释放出税收营商环境改善的积极信号，在精神上为企业增添稳定预期的底气（张世敬和高文亮，2022）。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研究假设：

假设1：减税降费政策能够有效稳定企业发展预期。

本文以2011~2023年沪深A股上市公司为样本，考察了减税降费政策对企业发展预期的影响。研究发现：第一，减税降费政策能够有效改善企业发展预期。第二，减税降费政策主要通过缓解企业现金流风险和降低交易成本来改善企业发展预期。第三，区分企业不同所有权性质、规模和生命周期后，减税降费政策在非国有企业、规模较小企业和处于成长期的企业中对企业发展预期的改善作用更为明显。第四，减税降费通过改善企业预期能够提升企业长期价值。

根据上述研究结论，本文可得出如下启示：一方面，减税降费政策在改善企业预期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因此，在复杂多变的经济环境下，应进一步优化、完善减税降费政策，注重政策的前瞻性、连续性和精准性，提高企业对减税降费政策的可预见性，让企业能够提前规划和调整自身的战略和运营模式，从而有效稳定企业发展预期，确保经济社会平稳健康发展。同时，企业也要密切关注政府出台的减税降费政策等支持措施，积极了解政策的适用范围和申请条件，降低企业运营成本和财务压力，及时调整自身的战略和运营计划，以充分发挥政策的优势。另一方面，良好的发展预期能够对企业长期价值产生积极影响，因此，在实践过程中，企业应立足稳预期发展动机，通过多种途径优化内部管理，提升经营效率，改善自身发展预期，也要构建全面风险管理框架，确保能够及时发现并应对潜在风险。